车窗帘幕微微掀开，他的目光扫过已然成型的灰白色水泥路面。
只见前些日子还清晰可见的一道道伸缩缝，此刻已被同色的水泥浆料仔细填平，路面上只有防滑痕，一眼过去，整条水泥路浑然一体。
王俭早已得了通报，小跑着迎上前来，满脸谄媚的笑容：“曹丞您回来了。”
王璟并未下车，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路面上：“都填平了？”
“回曹丞，遵照您的吩咐，已全部填平，一寸未留。”王俭躬身回答。
“很好。”王璟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被王俭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和眼前“完美”的路面暂时压了下去，“早该如此！修路乃国之大事，关乎朝廷颜面与百姓通行，岂能留此等碍眼缝隙，徒惹非议？日后若再有上官问起，你等需谨记，按上官明令行事，方是正理。”
“是是是，曹丞教训的是，草民谨记。”王俭连声应和。
王璟满意地点点头，虚荣心得到了些许满足，仿佛自己真的纠正了一项重大谬误。
他不再多言，放下车帘，沉声道：“回长安。”
……
马车刚驶入长安城门，还未抵达路政司衙门，天空骤然变色。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已乌云密布，闷雷滚滚，一场夏季常见的骤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上，声响急促。
街道两侧同时传来各种慌乱收拾东西以及大喊大叫声。
王璟起初并未在意，反而觉得这场雨来得正好，可以洗刷一路风尘。但很快，他脑海中不知怎地，忽然闪过离开绛州时，张尚那看似平淡却意味深长的话语。
“王曹丞请便。只不过填充了伸缩缝的后果，却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当时他只以为是张尚的恐吓与狡辩，此刻听着窗外密集的雨声，看着地上迅速汇集的流水，那句被他嗤之以鼻的话，竟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搅得他心头莫名一紧。
“能有什么后果…”他低声自语，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不安。
马车冒着大雨，最终进入路政司。
正在批阅公文的项杰书见王璟这才走了半个月便回了长安，诧异的问道：“王曹丞，长安至洛阳，一来一回也得月余时间，加上巡视，怎么也得一个半月，你为何仅半个月便回来了？”
王璟将早已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回禀监令，下官此行巡视各路段，发现这些路段都有偷工减料，欺上瞒下的行为。”
“什么？”项杰书闻言猛地抬头，神色变得凝重：“此话当真？你且细细道来。”
王璟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严肃：“各路段施工时，皆在路面上刻意留出缝隙，美其名曰‘伸缩缝’。下官查验过，这分明是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之举！下官已严令各路段整改，将缝隙全部填平。”
项杰书听见伸缩缝时，便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听见王璟竟下令将所有伸缩缝填平，脸色瞬间铁青，猛地一拍桌案：“胡闹！”
王璟还以为监令这是因伸缩缝之事而震怒，连忙附和道：“监令明鉴！他们的确胡闹，这伸缩缝确实是偷工减料之举，下官已严令各路段…”
“住口！”
然而，不等他说完，项杰书便厉声将他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