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起时，户部对绛州税赋的核验终于完成。
“你们都下值吧。”
戴胄拿到最终清点完毕的账目，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起身。他环视了一圈仍在待命的属官，轻声道：“今日辛苦诸位了。”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
戴胄整理好官袍，大步走出衙门。秋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振奋。
两仪殿内，灯火通明。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又一次投向殿外。
侍立在侧的无难立刻轻声问道：“陛下，可是要回甘露殿？”
“再等等。”李世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户部…还没消息传来吗？”
“回陛下，尚未见到戴尚书身影。”
李世民“嗯”了一声，也没有心情继续批阅奏章，而是起身在殿内踱起步来。
片刻后，他不觉间走到悬挂的大唐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绛州位置。
“左右不过一个中州的赋税，竟让朕等到此时。”李世民像是在对无难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早已收到消息，也得到了相关的数据，更清楚这个数据几乎不存在错误的可能。
但未经户部核对，就是做不得数。
无难躬身道：“陛下，戴尚书办事向来稳妥，此时未至，想必是在反复核验，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快步进来禀报：“陛下，戴尚书在殿外求见！”
李世民眼睛一亮，立刻回到御座前坐定，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宣。”
当戴胄迈入殿内时，一眼就看出皇帝虽然面色平静，但眼神中的期待与热切却毫不掩饰。
“臣戴胄，叩见陛下。”
“玄胤不必多礼。”李世民抬手虚扶，“可是绛州的账目出来了？”
“回陛下，幸不辱命。”戴胄从袖中取出账册，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绛州今年秋税，共计六万六千三百贯，”
与此前消息中的数字并无差别。
是真的！
直到这一刻，李世民压抑许久的心绪才爆发开。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不顾帝王威仪，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好！”李世民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不息。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账册，目光炽热地扫过那一行行数字，当看到“田税五万三千六百五十贯”时，再度大笑起来：“天佑大唐！此真乃社稷之幸！”
摊丁入亩的新政有如此斐然的成果，远远超出了他最乐观的预期。
他抚摸着账册，仿佛在触摸一个触手可及的盛世。
“陛下，一州之地便能在旱灾之下增收如此巨额的赋税，若是摊丁入亩推行全国，户部岁入至少能翻一番！届时莫说边军粮饷、水利工程，就是重修太极殿，也绰绰有余啊！”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头认同：“玄胤，你说的不错，摊丁入亩是要推行全国。只不过…”
他稍稍停顿，才接着说道：“此事只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戴胄立即领会了皇帝的深意：“陛下圣明。绛州成功，全赖张尚手腕了得，能镇住当地豪强。若贸然推行全国，恐生变乱。”
“正是此理。”李世民看着面前的地图，“这五万贯田税是从谁的口袋里掏出来的，你我都心知肚明。那些世家大族，此刻怕是已经坐立难安了。”
他转身看向戴胄，目光锐利：“明日朝会，必有一场风波，那些自身利益受损者，绝不会坐视新政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