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手一顿,带着几分调侃道:“他每日不是下值后便径直回府吗?怎么今日有闲心到朕这里来了?”
无难垂首恭立,并未接话。
李世民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罢了,宣他进来吧,朕倒要听听,是什么急事,让他这个时辰跑来两仪殿。”
“宣…中书舍人、户部郎中张尚觐见。”无难尖细的声音穿透殿门。
片刻后,张尚迈入殿中。
他行至御案前,躬身行礼:“臣张尚,参见陛下。”
李世民笑问道:“崇之,你可是无事不登两仪殿,尤其是下值之后,说吧,何事寻朕?”
张尚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找你呢,当了一天牛马,这个时候就应该回家宅着睡大觉,谁乐意加班跟你汇报工作?
“回陛下。”张尚面上不动声色禀报道,“臣确有一事,心中存疑,恐生变故,不敢不报。”
李世民见他神色不似玩笑,收起了几分调侃之意:“哦?何事让你如此谨慎?可是户部核查又遇难题?”
张尚便将来龙去脉告知,顺便也将自己的猜测说出:“陛下,臣斗胆猜测,今夜户部库房将会走水。”
“走水!”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
张尚点点头:“不错,昨日臣才见过太子,今日户部值夜之人便被更换,若臣猜测的不错,恐怕今夜巡视宫防的神武军也已被打点妥当,会恰好在火势难以控制之时才会发现并赶来救火。”
李世民顿时眼中寒光迸射,怒极反笑:“好!好一个釜底抽薪!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无难!”
“奴婢在。”
“立刻去神武军,将当值的校尉给朕请来!记住,是请!莫要声张,朕要亲自问问他,今夜是如何安排巡防的!”李世民冷声下令。
“是,陛下。”
无难躬身领命,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两仪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无难的身影率先出现在殿门处,他侧身让开,引出一名紧随其后的神武军校尉。
那校尉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慌张,刚一踏入大殿,便立刻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末将神武军校尉周谦,参见陛下!”
被无难亲自传召,他一路上早已心神不宁。
此刻踏入这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的两仪殿,感受到御案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内心更是七上八下。
“周谦,居然是你。”
李世民见到来人,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与失望,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六个字。
只这短短六个字,却让周谦深深低下头颅,不敢看陛下那双失望的眼神。
“末将…末将…”他声音嘶哑哽咽,几乎不成语句,“末将…末将鬼迷心窍,愧对陛下,请陛下责罚!”
无需询问,周谦便已认罪。
李世民却并未第一时间定罪,反而长叹一声,陷入回忆之中。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当初虎牢关前,面对窦建德十万大军,你毫无惧色,血染征袍犹自死战不退,朕还当众夸赞你勇烈,与你共饮一坛酒。”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周谦的心头。
周谦闻言,浑身巨震,巨大的羞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跪伏于地,泣不成声。
“陛下…陛下还记得…”周谦的声音破碎,混杂着哽咽与悔恨,“末将…末将枉负圣恩!末将罪该万死!”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该死,你的确该死!”李世民看着他身影,眼中痛惜越盛,他忽然厉声质问:“你可想过你家中老母,你可想过大唐的江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天下才安稳几年,你怎么会糊涂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