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挥挥手,屏退了左右,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过分的新任度支司郎中。
他指了指一旁的坐榻:“坐吧。”
待张尚落座,戴胄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房内踱了两步,方才转身,开门见山道:“张郎中,昨日朝堂之上,你可知自己接下的是一副怎样的重担?又可知这户部的水,究竟有多深?”
他的语气并非质问,而是带着一种担忧。
张尚神色平静,迎上戴胄的目光:“下官略知一二。账目牵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既有历年积弊,也有人情往来,更有…不可言说之利。”
“略知一二?”戴胄苦笑一声,走到张尚对面坐下,接着道道,“你可知,你那句据实核查、依律办事,让多少人昨夜辗转反侧,今日见你如见阎罗?”
“下官听闻官员见魏侍中也如见阎罗,我张尚能与魏侍中享同样的待遇,倒是甚幸。”
张尚自我调侃道。
戴胄闻言,哭笑不得:“你还有心思打趣,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老夫喊你过来,并非要阻你,陛下决心整顿户部,老夫亦深知户部积弊非一日之寒,早有刮骨疗毒之心,只是老夫执掌户部数年,深知其中险恶。”
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年轻,有锐气,有圣眷,有能力,这是你的优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正因如此,你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明面上不敢违抗圣意,但暗地里的手段,防不胜防。”
“账册可能意外毁损,关键经手人可能突然重病或调离,甚至,你刚查出证据,就可能在下一刻,连证据带人,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
戴胄语重心长:“你要查,可以!但绝不能只凭一腔热血,横冲直撞。”
“你必须要有策略,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要懂得如何抓住真正的要害,而非被引入歧途,或是在细枝末节上耗尽精力,最终徒劳无功,反伤自身。”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张尚听出了戴胄话语中的回护和指点之意。
他站起身,对着戴胄郑重一揖:“下官多谢尚书坦言,尚书之意,下官明白。”
戴胄看着张尚不卑不亢、沉稳有度的回应,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他也站起身,中气十足道:“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放心,在户部之内,但凡你所需查阅之档案、询问之人员,老夫必令其全力配合,无人敢明面掣肘。至于暗地里的风波,你我皆需谨慎应对。”
“记住,”戴胄最后叮嘱道,“你的刀要么不出鞘,一出鞘,便要直抵要害。”
“老夫在这里等你好消息。”
张尚再次拱手:“有尚书此言,下官心中便有底了,如此,下官先去度支司熟悉事务。”
戴胄点点头:“去吧,稍后老夫会派可靠之人去协助你。”
看着张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戴胄缓缓坐回椅中,长长吁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低声自语:“希望你能成吧。”
回到度支司值房的张尚当即挽起袖子,开始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