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被张尚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噎了一下。
他总不能明说这缺漏就是世家垄断盐利的格局被打破,需要修补吧?
他面色不变,捋须淡淡道:“自然是查验货品真伪、税收是否完备之缺漏。”
“纵使郑怀行为稍越界限,其心亦可原宥。”
“朝廷赏罚,当观其心迹,岂可因小过而重罚,挫伤忠勇?”
“好一个观其心迹!”张尚立刻抓住话柄,声音猛地提高,“高尚书此言,请恕下官万难认同!”
他转向御座,朗声道:“陛下!《韩非子·有度》有云:‘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我大唐律法煌煌,明文规定诸司职权。若只因揣测其心迹或许不差,便可无视其越权枉法之实,那还要这律法何用?”
“还要这职司划分何用?”
“今日左监门府可因好心越权查盐,是否明日户部也可因好心越权调遣钱粮?后日是否兵部也可因好心越权调兵?”
“再后日,你吏部是否也可因好心越过陛下封官赐爵?”
此言一出,高士廉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张尚!你休得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张尚却不鸟他,继续道:“若人人皆可凭自认的好心行事,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陛下天威于何地?”
“此非查缺补漏,实乃乱政之源!”
“陛下!”张尚声音朗朗,回荡在太极殿内,“高尚书言观其心迹,然则,若心迹可凌驾于国法之上,则权柄私授、纲纪崩坏之日不远矣!”
“臣不愿见此景,请陛下速斩我头。”
李世民闻言,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又来!
似乎这已经是这小子第三次说大唐要完的言论,每次还都得加上一句不想见到这种事情发生,要自己先行砍了他。
李世民看着下方一副死谏模样的张尚,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子哪里是怕见纲纪崩坏,分明是算准了朕不会砍他,又担心朕会因为高士廉的身份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意拿话挤兑朕,逼朕严惩左监门府,并彻底堵死高士廉等人求情的后路。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令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张卿,”他目光落在张尚身上,带着一丝无奈,“你的脑袋,还是好好留在脖子上,多为朕分忧吧。”
接着,他目光转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高士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高卿,张卿之言,虽言语激烈,然其所虑,并非全无道理。”
“国法如山,不容轻忽,各司其职,乃朝廷运转之根基。若今日可因心迹而越权,他日必生祸乱。”
“此事,不必再议。”
高士廉心中一凛,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再争辩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得躬身道:“老臣…遵旨。”
李世民微微颔首,最终裁决道:“左监门校尉郑怀,越权行事,证据确凿,着即革去军职,杖六十,流三千里。”
“其余协从兵士,杖二十,革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