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尚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李世民心中大定。
他微微颔首:“张卿但问无妨。”
张尚转向崔明远,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崔司业方才所言精妙绝伦,下官受益匪浅,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司业。”
崔明远警惕地看着他,片刻后才道:“张御史请讲。”
张尚慢条斯理地说道:“《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然《论语》又言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敢问崔司业,当今大唐若要教化万民,究竟该礼下庶人,还是该礼不下庶人?“
这问题一出,满殿哗然。
崔明远脸色骤变。
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四书概念,可《礼记》与《论语》皆是儒家经典,地位极高。
无论崔明远选择哪一种,似乎都是错误的答案。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崔明远身上。
崔仁师见势不妙,立刻出列道:“陛下,张御史此问分明是...”
“中丞。”张尚立刻高声打断,“若是堂堂礼部左侍郎都无法明悟礼记与论语,那又如何执掌天下礼制?”
“还是说中丞觉得,这个问题礼部左侍郎可以不知?”
崔仁师被噎住,一时语塞。
崔明远额头渗出冷汗,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开口:“臣以为...礼制当分尊卑,士大夫当严循古礼,而庶民...可稍作变通。“”
“哦?”张尚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追问道:“那敢问崔司业,若世家学子科举入仕,初授九品,见七品寒门出身的上官,该行何礼?”
“是按礼不下庶人免礼,还是按齐之以礼行拜见之仪?”
这一问犹如利剑,直指世家与寒门的矛盾。
崔仁师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张尚!你这是在挑拨朝堂诸臣!”
张尚不慌不忙,向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明鉴,臣不过就礼制请教。”
李世民见时机已到,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扫过殿中群臣,最终落在崔明远身上:“崔卿,朕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崔明远脸色煞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脑海已经混乱成一团,根本无法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眼见崔明远答不上来,房玄龄便出列拱手道:“陛下,如今看来,崔司业并不适合礼部左侍郎一职,臣请陛下另择贤才。”
李世民目光闪动,缓缓点头:“房卿所言极是。礼部掌管天下礼制,若连基本经义都难以明辨,如何服众?”
他转向崔明远,语气虽缓却不容置疑:“崔卿,朕念你多年勤勉,暂且回国子监专司讲学吧。”
崔明远面如死灰,踉跄跪拜:“臣...领旨。”
殿中世家官员纷纷变色。
崔仁师正要再谏,却被长孙无忌一个眼神制止。
只见这位当朝仆射悠然出列:“陛下圣明。”
接着,他看向张尚:“张御史方才所问,确实发人深省。不过本官倒想请教,若依张御史之见,这礼下庶人与礼不下庶人之间,究竟该如何权衡?”
张尚手一摊:“又不是下官要当礼部左侍郎,长孙仆射怕是问错人了。”
长孙无忌却不打算放过张尚。
“张御史此言差矣。既敢问他人,何以不敢自答?莫非这礼不下庶人之问,连张御史自己也答不上来?”
殿中气氛骤然凝固。
张尚整了整衣冠,忽然朗声大笑:“仆射此言,倒是提醒了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