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
狄龙回到位于九龙塘的家中,有些疲惫地将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下意识地换鞋,直到脱下外套时,才感觉公文包里似乎多了点什么,沉甸甸的。
他愣了一下,打开包,里面赫然是傅奇交给他的那个文件夹——峨眉电影制片厂的邀请函,以及那份《神州第一刀》谭嗣同角色的剧本和人物小传。
“啧……”狄龙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他本意是找个机会处理掉,或者干脆“遗忘”在某个角落,毕竟这东西太过敏感,如同烫手山芋。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经过公交站台的时候,自己明明打算扔了的。
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带回家了?
他拿起文件夹,走到客厅的垃圾桶旁,作势欲扔。
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茶餐厅里,傅奇那诚恳的眼神,以及剧本上那些惊鸿一瞥的文字。
“就看一眼,看完就扔。”他对自己说,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找一个借口。
他坐到沙发上,打开了台灯。
橘黄色的灯光笼罩下来,驱散了一角黑暗。
他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人物小传,对谭嗣同这个人物有了更立体的了解——那个时代的思想先驱,为变法维新奔走呼号,最终血洒刑场,留下了“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绝唱。
然后,他翻开了剧本精选的片段。
起初,他只是默读。
但渐渐地,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沉甸甸的力量,撞击着他的心扉。
那是谭嗣同在狱中与前来探视的梁启超诀别时的台词,饱含着对未竟事业的遗憾,对同志的嘱托,以及对死亡的坦然:
“从来忧国之士,俱为千古伤心之人。康老先生这条路很难走呀。只要志同道合,哪怕它满路风霜,总有艳阳高照的一天。”
狄龙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着这句。
一股莫名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让他脊背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这是一种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决绝!
他忍不住继续往下看,是谭嗣同在刑场上,面对屠刀,慷慨悲歌的独白:
“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的人去做。我今天要做的,就是慷慨赴义,用我的血去激励大家。”
“走得出天牢,走不出天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啪!”狄龙猛地合上了剧本,胸口剧烈起伏。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阴沉的天空,冰冷的刑场,穿着囚服却傲然屹立的自己(或者说,是谭嗣同),周围是麻木或悲戚的看客,而“自己”仰天长笑,声震四野……
这画面感太强了,强烈到让他心脏都为之震颤。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角色。
邵氏的武侠片里,他演过太多侠客,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但那些角色,更多的是外在的形体和打斗,内核往往单薄。
而谭嗣同,这个角色有着深邃的思想,复杂的情感,从变法志士的激昂,到失败后的沉痛,再到赴死时的从容与悲壮……
这简直是一个演员梦寐以求的、可以挖掘一辈子的角色!
“太喜欢了……”他喃喃自语,手指紧紧攥着剧本的边缘,整个人也微微颤抖。
那种创作的冲动,那种渴望诠释一个复杂灵魂的欲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龙哥,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妻子陶敏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穿着家居服,脸上带着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