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你混蛋!”朱琳彻底炸了,所有的委屈、愤怒、羞恼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她可是练过五年体操两年篮球的人,手底下是有把子力气的。
想也没想,扬起手就朝着陈屿的胳膊捶了过去,“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懂表演吗?!你个破写剧本的!你……我打死你......”
陈屿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躲开,连连摆手告饶。
“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朱琳同志!朱琳老师!女王陛下!
息怒息怒!是我说错话了!我嘴欠!我道歉!”
他一边躲一边求饶,样子颇为狼狈。
朱琳追着他捶了两下,毕竟也不是真要把人怎么样,见他服软,也喘着气停了下来,但眼睛还是红红的,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我哪里花瓶了!我以前又不是没演过戏,导演也没这么说我!”
陈屿见她停手,松了口气,揉了揉被她捶到有点发麻的胳膊,心里嘀咕这姑娘手劲真不小。
他叹了口气,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草地:“坐下说吧,站着累得慌。”
朱琳气呼呼地,但还是依言坐下了,抱着膝盖,扭着头不看他,显然还在生气。
陈屿也席地而坐,捡起一根枯草在手里摆弄着,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缓和了许多:
“朱琳同志,我刚才话说得重了点,向你道歉。但我并不是恶意贬低你。我说你花瓶,是基于现状的分析。”
他顿了顿,见朱琳虽然没转头,但耳朵似乎竖起来了,知道她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你入行晚,算是半路出家。你没受过系统专业的表演训练,对吧?
你的表演经验更多来自于舞台剧,但那些表演方式和电影镜头需要的细腻、生活化是有区别的。这一点,你很吃亏。”
“其次,我猜你过去接触的表演,可能受样板戏的影响比较深?”
陈屿小心地选择着用词,毕竟那个时代刚过去不久,
“那种表演方式更强调程式化、符号化,英雄人物要高大全,动作眼神都要有固定的模式。
这种模式放在特定的戏剧类型里可以,但放在《牧马人》这种追求真实、生活流的故事里,就显得刻意和死板了。
你是不是不自觉地把那种‘演’的痕迹带过来了?”
朱琳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却是一震。
她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表演,似乎确实有点…过于注重“形式”上的正确。
比如悲伤就要抹眼泪,无助就要缩肩膀,却少了更深层的东西。
“最后,”陈屿看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继续说道,“你可能对李秀芝这个人物,理解得还不够深。
她不仅仅是‘逃荒’、‘可怜’这些标签。
她是具体的人,她有她的过去,她的性格,她的韧性。
她从四川那么远的地方扒火车过来,一路上经历了什么?
饥饿?寒冷?害怕?被驱赶?
她见到郭??子时,那种惶恐里是不是还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警惕?
她说出‘我能干活’时,除了乞求,是不是还有一份属于劳动人民的自尊和倔强?
这些细微的、复杂的东西,你琢磨透了吗?
还是在机械地背诵台词,完成导演要求的‘哭’、‘可怜’这些动作?”
陈屿的话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朱琳的心上。
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思和恍然。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陈屿,眼神复杂:“所以…陆导说的‘紧’和‘痕迹重’,就是因为这些?”
“十有八九。”陈屿点点头,“镜头就像照妖镜,一点点不真实都会被放大。
你的表演,动机太明显了,‘我在演戏’的意图盖过了‘我就是角色’的信念感。所以看起来会觉得生硬,做作。
而朱时茂和牛犇老师,他们要么有丰富的生活阅历打底,要么有深厚的舞台经验转化,他们更容易建立起这种信念感,所以看起来举重若轻,像真的一样。”
朱琳沉默了,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地上的草皮。
陈屿的话虽然难听,但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的困惑之门。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问:“那…那怎么办?我是不是就不适合吃这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