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会选择当海盗,原因自然是数不清的。
只不过诺尔娜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
她既不是因为悲情、浪漫,也不是因为贪婪、嗜血。
仅仅是灵魂的深处有某种冲动,在催促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继承离群海盗团,与其说是被逼无奈,更像是顺势而为。
毕竟她的父亲从来都没说过让她继承海盗团。
“你觉得人会在一瞬间,性情大变吗?”诺尔娜垂着眼皮,开始清理弯刀上的血。
她没等哈林回答,就继续说道:“我就是这样。”
哈林的问题就像是打开了诺尔娜的话匣子,让她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本来那个就被大道理泡烂的脑子,变得更烂了。”
她耸了耸肩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将擦干净的弯刀翻了个面,继续处理另一侧的血污。
“你能理解左右脑互搏的感觉吗?”
现在诺尔娜就是这样的状态,她还记得自己父亲从小到大教的一切。
那些仁义道德,那些为人处世的准则,每一条都还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随便拎出一条来,都跟海盗这个行当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而诺尔娜自己也没有什么逆反的心理,在继承离群海盗团之前,她还想着不如去当一个老师。
但是她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多了海盗那一套弱肉强食的规则。
耳边还总有其他声音在回荡,像是无数人的合唱,催促着,命令着,让她重新回到大海上。
原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脏话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出口成脏了。
她一边疑惑着自己为什么就当海盗了。
另一边却已经熟练地指挥着手下,踏上甲板,迎着海风,开始了作为海盗的劫掠生涯。
人生毫无征兆地朝着无法回头的方向,一路狂奔。
“哈哈哈哈,而且还突然就变强了。”诺尔娜眯起了眼睛,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
仿佛那凭空得来的力量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赠品。
得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跟战斗技巧,甚至还学会了元素魔法。
可惜的是,诺尔娜没有半点欣喜。
这就像是将其他人的东西,强行塞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话说回来,我还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事情来着,哈林小哥。”诺尔娜幽幽地说着,将擦得雪亮的刀刃放在了眼前。
冰冷的钢铁上,映出一只模糊的眼睛。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大抵会当诺尔娜这是疯言疯语。
可是哈林不一样,诺尔娜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充满了既视感。
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几乎下意识地吐出一个词:“超越者?”
诺尔娜的情况简直就跟哈林熟知的超越者情况一模一样。
当时在达里斯城遇到的变态,本来的身份也是普通市民。
谁都没想到,他后来会成了一个变态杀人狂。
“超越者......?”诺尔娜的嘴边重复着哈林的话,然后怔了怔。
“诺尔娜?”哈林不解地瞥了诺尔娜一眼,发现她似乎是走神了。
“哈哈哈哈!”听到哈林呼唤自己的声音,诺尔娜冷不丁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叫超越者吗?”
“竟然还有一个专门的称呼。”诺尔娜并没有去追问超越者的东西,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继续大笑着。
一直困扰她的东西,是有名字的。
而且这个世界上,应该不止她一个人如此。
她笑声渐小之后,认真地打量着哈林:“你也是吗?”
“我?”哈林沉吟了片刻,抱着双臂思索。
按理来说,他应该也是超越者,毕竟他的灵魂里,也混杂着无数别人的灵魂残片。
但哈林跟其他超越者不同,哈林的脑子里有一个篝火圆厅。
里面的家伙甚至不一定会让哈林继承他们的东西。
“勉强算是吧。”哈林叹了一口气,跟诺尔娜说道。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诺尔娜嘴角上扬。
她的手指从刀身上掠过,轻声地问道:“你也会感觉自己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没有。”哈林很老实地摇头。
他想体验其他灵魂残破的过往人生,还得对方同意,哪有那么简单。
“那真是羡慕啊。”诺尔娜由衷地感慨。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
“早知道的话,在你上船那天就应该跟你闲聊几句了。”诺尔娜用余光扫了哈林一眼,如此说道。
那样一来,她就能更早明白自己是谁。
“不过现在也不晚。”她说着,便将刀横在身前。
哈林疑惑地看着摆出战斗架势的诺尔娜:“你在干嘛?”
“哈林小哥,看来你的感知不是很敏锐啊?”诺尔娜轻笑着,说道,“还是说你这个位置看不太清?”
“我们已经被那些疯掉的家伙包围了。”伴随着诺尔娜这句话响起,从小道两端的阴影处,亮起了一双双眼睛。
那些身影还保留着海盗标志性的头巾和破烂衣衫,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像是被海水泡发了一样,呈现出青灰色。
一些家伙的胳膊异变成了螃蟹般的巨螯,另一些的后背则拱起了嶙峋的骨刺。
它们摇摇晃晃地走着,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从深海里爬出来的小海怪。
若是在光天化日下的码头上看见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们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按在剑柄上。
但此刻,这些怪物与之前遭遇的敌人有所不同。
它们没有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扑上,而是停在了几步之外,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它们只是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球死死锁定着诺尔娜和哈林,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似乎在等待着某个明确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