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声悲愤的唱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围观百姓的心上,也敲得皇帝赵远山的心,一阵阵地发紧。
他在这深宫之中,看惯了歌功颂德的“长生殿”,何曾见过这等将民间的疾苦与不公,赤裸裸地搬上台面的“警世戏文”?
“重阳,去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帝王特有的、不怒自威的凝重。
李重阳点了点头,他抱着早已被那悲戚的锣鼓声吓得不敢出声的小英瑶,缓步走到了那“分文不取”的书案之前。
“这位先生,”他对着那正奋笔疾书的中年书生,拱了拱手,声音温和地问道,“在下路经此地,见这县衙门口,竟搭台唱起了冤戏,实在不解。不知这县中,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冤案?”
那中年书生抬起头,他打量了李重阳一番,见他虽然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眼神清正,便也停下了笔,长长地叹了口气。
“客官有所不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文人特有的、压抑的愤慨,“我石鼓县,如今是‘恶水’当道,民不聊生啊!”
原来,这石鼓县虽穷,却也并非一无是处。县西的那座石鼓山中,竟蕴藏着一条品质极佳的石料矿脉。山中出产的“雪花石”,质地细腻,纹理优美,是建造达官贵人府邸园林的绝佳材料。
本是靠山吃山的好事,可就在半年前,一个自称是京城“工部侍郎”外戚的恶霸,名叫“常三爷”的,竟带着一帮打手,强占了整座石鼓山。
他与本县的县令沆瀣一气,不仅将世代靠采石为生的石工们尽数赶走,更是以“封山育林”为名,颁下了一道严苛的禁令——凡我石鼓县百姓,胆敢私自上山采石者,一经发现,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当场格杀勿论!
而他自己,则仗着有县令撑腰,大肆开采,将那一车车的“雪花石”,高价贩往京城,赚得是盆满钵满。
石工们断了生计,走投无路,曾数次前往县衙告状,却都被那与常三爷蛇鼠一窝的县令,以“刁民闹事”为由,打得是皮开肉绽,轰了出来。
半月前,一个名叫“石满仓”的老石工,因家中幼子病重,无钱医治,情急之下,便趁夜偷偷上山,想采几块碎石换些钱。谁知,竟被那常三爷的打手们当场抓住,活活地……打死在了山上!
此事一出,整个石鼓县的民怨,彻底沸腾了。
可他们手无寸铁,又该如何与这官商勾结的恶势力相抗?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时,一个名叫“方知行”的落魄秀才,也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书生,挺身而出。
他散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家财,请来了这镇上唯一的戏班子,在这县衙门口,连唱三日的《窦娥冤》。
他要用这比天还大的冤情,来敲响那早已沉寂的鸣冤鼓!
他要让这满城的百姓都看看,这青天白日之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听完这番叙述,一向稳重的陆远征将军,气得是虎目圆瞪,他猛地一拍桌案,那坚实的木桌,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皇帝赵远山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台上还在悲声泣诉的“窦娥”,看着那台下被这冤情感染得同仇敌忾的百姓,他那张儒雅的脸上,神情平静,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早已是掀起了滔天的、属于帝王的怒火。
好,好一个“恶水当道”!
好一个“官商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