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舆嵩是慕容麟魔下部將,自然是偏向自家主公说话。
不过慕容垂听完,倒也能了解到衝突的起因和大致经过。
和牛川所有正在爆发的魏燕两军矛盾一样,衝突起因都是因为有限的草场容纳不了如此多的人口和牲畜。
魏国军队也是部民,战时为兵平时为民,各部族妇孺老幼隨军迁徙,如今聚集在牛川,二三十万人需要放牧、游猎、驯养马匹,土地空间本就紧张。
再加上八九万燕军和夫役,来到代北同样需要大规模放牧来维持军需供应燕军有慕容德负责从中山等地转运粮草,对放牧的需求不如魏军,却总归需要一定量的土地草场。
现如今双方挤在一起,为爭抢牧区自然是矛盾重重。
“陛下,如今时节,按照部民习俗,应该离散部落各自追逐水草迁徙,强行为了战事聚拢在牛川,绝非长久之计!”
隨军高僧也是慕容垂的亲信幕僚支曇猛忧心地低声道。
散骑常侍高湖也道:“牛川虽广,却不足以容纳数十万人丁牧畜,大青山以北还有更广阔的草场,如今正適合放牧,必须想办法迁转部民,否则长期聚集下去,不论是魏军还是燕军,都会因爭夺牧场陷入內斗。
对於双方军需供应而言,也是一大难题。”
慕容垂神情凝重,嘆了口气:“是朕考虑不周,此行出兵太过仓促了些”
慕容垂摇摇头,暗自有些懊恼。
他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挑选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节出兵代北,
燕军占领关东,生產方式基本以农垦为主,经过几年休养仓储里有了余粮,便可以凭藉积蓄髮动战爭。
燕军的军需供应主要依靠转运,对牛川当地的放牧依赖较小。
可魏军却需要大规模放牧来蓄养牲畜,开春时节还要大量繁育羊羔,部族中九成妇人需要拿著皮囊装裹刚出生的羊羔,用以保暖防止其冻毙。
到了五月,漠北牧场返青,牧民更是要大规模移帐向北,沿阴山南麓向北方水源地转移。
还有薰艾草为羊圈驱虫,剥皮製作皮革,修补马鞍车驾,製作新的套马杆.....
有太多的生產活动需要在这个季节完成,对於游牧族来说,这並不是一个发动战爭的好时候。
更要命的是,蟠羊山战败彻底打乱了慕容垂和拓跋定下的进兵计划。
谁也没能料到,叔孙建、长孙肥、慕容麟三位强將共同镇守蟠羊山,竟然抵不过贺兰染干和慕舆盛。
训练有素的周军也让魏燕联军好好上了一课,在面对成建制的王朝正规军时,单论军队数量不足以决定胜负。
蟠羊山丟失,从牛川出兵直捣平城的通道被阻断,加之东柔然可汗匹候跋近来在意辛山异动频频,拓跋才不得已率军紧急越过大青山前往镇压。
总之,隨著大周皇帝梁广抵达平城,慕容垂明显感觉到,代北的局势陷入停滯状態。
周军不敢轻易出蟠羊山攻打牛川,魏燕联军也不敢南下攻打有数万周军驻守的平城。
局势就此陷入胶著。
慕容麟小声道:“梁广下令回迁平城以北数十里范围內的汉胡民,明摆著採取守势不愿主动出击魏军各部不满之声渐多,拓跋不可能强令大军长时间驻扎牛川,分散放牧是唯一解决之法我军可南下跨过中陵水,攻打武周川一带,占据武周川牧区才能养活数十万牛羊马匹....
慕容垂警了他一眼,这一次倒是没有斥责他多话。
慕容麟所言確有道理,留在牛川与魏人挤在一块地盘,平白消耗粮草不说,还非常容易破坏联盟关係。
因为牧区划分,双方各部已经爆发过多次衝突。
再这样下去,就算周军不主动进攻,魏燕联盟也难以维繫。
远道而来的燕军只有无功而返一条路。
慕容垂拧紧眉头,此行亲征代北,他绝不能接受不夺一城一地而回。
他已经老了,近年来更是明显感受到身体的虚弱和精力的不济,
如果不能趁此次机会重创周国,打通南略并州的道路,强敌在侧大燕早晚重蹈覆辙。
最让他揪心的是,他的太子是慕容宝,而大周皇帝是年富力强、智计远略不逊於他的梁广!
那头恶虎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如此厉害的敌人,如果连他都不能解决,如何指望后辈子弟来对付?
慕容垂浑浊沧桑的双眼倒映出牛川广草甸,深深吸了口气:“隨朕去见拓跋,这场仗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眾臣僚默默上马,眾人心头都有些沉重。
自从蟠羊山败退后,所有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声势浩大的魏燕联军,並不如他们想像中那般强横无敌。
纠合刘卫辰、没奕於、贺兰染干、刘亢猩的大周皇帝梁广,同样具备横扫阴山南北的雄厚实力。
慕容垂拽紧韁绳刚要抖动马韁,忽觉左臂传来一阵钻心似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捂住臂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鬢角滚落,瞬间浸透裹头幅巾和內衫领口。
“陛下!”
慕容麟和一眾臣僚大惊。
支曇猛低声道:“陛下旧疾发作,不可再使用强弓,以免加重伤势”
慕容垂咬牙缓缓活动臂膀,过了会那股剧痛感才缓缓消散。
“走”
老皇帝一声吆喝,率眾往魏国王帐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