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嘶吼,声音扭曲变形:
“蒋瓛!蒋瓛死哪里去了?!给咱滚进来!!”
一直候在殿外的蒋瓛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看到状若疯魔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皇上!”
“蒋瓛!动用你锦衣卫所有力量!给咱把洪武十五年,太子出巡以及返京途中,所有接触过皇太孙的人!”
“所有!无论是侍卫、宫女、太监、太医、乃至地方接待的官员!”
“给咱一个一个地筛!掘地三尺也要给咱找出来!!”
“还有!给咱秘密排查所有可能与天瘟疫有关的人!”
“特别是那些懂得医理、懂得养‘瘟疫’的方士、医官!一个都不准放过!”
“查他们的人际往来!查他们的钱财去向!查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老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尖利扭曲,带着碾碎一切的疯狂:
“咱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撬开他们的嘴!”
“咱要真相!咱要知道,到底是谁!”
“是谁害死了咱的雄英!害死了咱的妹子!是谁想要亡我大明——!”
“是是是!臣遵旨!臣这就去办!”
蒋瓛脸色惨白,连连点头着领命而去。
他知道,一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血腥、都要酷烈的调查,即将展开。
而这一次,皇帝不是疯了,是入魔了。
如果牵扯到某位藩王,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杀了。
张飙那个妖孽,不逼皇帝杀儿子不死心啊!】
蒋瓛对张飙的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包括在殿外瑟瑟发抖的云明。
而殿内,只剩下老朱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皇帝,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守护巢穴的衰老雄狮,准备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所有的疯狂,去撕碎任何潜在的威胁。
“云明!”
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沉闷而带着极致的冷酷。
“奴奴婢在!”
云明颤抖着声音走进来,匍匐在地上,恭候圣听。
“传咱旨意!让后宫所有嫔妃,推举一个主持后宫的娘娘!”
老朱看都不看云明一眼,一边踉跄着坐回龙椅,一边像是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吩咐道:
“告诉她们,每个人都要说出她们推举的理由!全部记录在册,咱要一个一个看!”
“这”
云明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是要将她们叫到一起吗?还是单独推举?”
“叫到一起!就跟上次写家书一样!”
老朱着重强调道:“尤其是儿子就藩在外的,或者儿子排名靠前的,给咱着重观察!”
“诺!”
云明立刻应诺,然后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大殿。
另一边,某座藩王府邸的密室内。
烛火如豆,将端坐于阴影中的王爷身形,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一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跪伏在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爷,应天府密报。”
“讲。”
王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平静,仿佛外界天翻地覆也与他无关。
“张飙.被解了禁足,官复原职,甚至可以在京城自由行动,是皇爷亲自下的口谕。”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木质碎裂声响起。
王爷搭在紫檀圈椅扶手上的右手,指节因瞬间的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坚硬的红木竟被他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暗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
王爷的手指缓缓松开,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
“哦?咱们这位洪武大帝,倒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先是彻查朱标之死的真相,然后大开杀戒,清洗朝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本王还以为他要行那商纣之事结果呢?”
“转头就弄出个《罪己诏,摆出痛改前非、与民生息的姿态,连张飙那等狂徒都能饶恕性命。”
“饶了也就罢了,囚禁至死,也算全了他那点帝王心思。可这才多久?两个月?就又放出来了.”
王爷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头子这步棋,下得蹊跷啊。”
他看似在评价老朱,实则在飞速地梳理着信息,安抚自己那一瞬间升起的警惕。
张飙知道他的秘密吗?】
或许知道一些皮毛,但绝不可能掌握核心!】
否则,上次掀起的就不会仅仅是秦、晋、周三王的风波,而是直指他……不,是直指所有藩王根基的惊涛骇浪了。】
张飙没说,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是时机未到,或者,他也在等待什么?】
想到这里,王爷的心稍稍安定。
张飙,或许只是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或者是一把双刃剑,就看握在谁手里。】
然而,属下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还有一事……蒋瓛前日秘密出京,去见了凉国公心腹,定远侯……王弼。”
“王弼?”
王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蒋瓛是老朱最锋利的刀,他秘密去见战功赫赫的蓝玉心腹,绝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
联想到不久前那封引得朝野议论的《废黜藩王俸禄制度……
“看来,我那父皇是觉得儿子们占了太多米粮,碍着他朱家江山的万世基业了。”
王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削藩?老头子果然开始动手了。】
先从俸禄开始,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收兵权,撤护卫?】
“王爷,是否要……”
下属做了个隐秘的手势。
王爷摆了摆手,眼神幽深:“不急。老头子既然摆开了阵势,咱们就陪他玩玩。”
“应天府那边,给本王盯紧了,尤其是那个张飙,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哪怕是去茅房蹲了多久,都给本王查清楚!”
“是!”
“还有!”
王爷沉吟片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咱们封地这边,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太平’?听说有些‘前朝余孽’或是‘山野匪类’,不太安分?”
下属立刻心领神会:
“属下明白!定会让皇爷知道,有些地方,离了王爷您坐镇,是会出乱子的!”
王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他此刻最有效的反制。
示弱?不,是示强!】
让老头子知道,削藩可以,但也要考虑考虑代价!】
就在这时,下属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还有一事,宫中隐约有风声传出……皇爷似乎……有意再次立皇太孙。”
王爷端茶的手顿在了半空。
“立谁?”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暗室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据说是……吕妃所出的皇次孙,朱允炆。”
“呵……呵呵……”
王爷忽然低笑了起来,笑声在狭窄的暗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朱允炆……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嫉妒、不甘和浓烈嘲讽的语气。
“老头子的眼里,果然只有他和大哥那一脉!什么文韬武略,什么治国之才,都他娘的是狗屁!”
“嫡长子?嫡长孙?去他娘的嫡长子继承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自古江山,有能者居之!那唐太宗李世民,难道是嫡长子吗?!”
“他李建成倒是嫡长,可最后坐上龙椅的是谁?!”
“本王哪一点不如那个怯懦寡断的朱允炆?!就因为他爹是朱标?!”
“该死!他们都该死!”
强烈的愤懑和不平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但他深知,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了几口气,暗室重归死寂,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比以往更加冰冷坚硬。
“第一,盯死蒋瓛和王弼的一切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第二,让我们的人,帮封地周边的那些好汉们闹出点更大的动静来!”
“要让老头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这些儿子里,谁才是真正能替他镇守四方、压制不臣的栋梁!”
“哼,想动我的藩地?那就看看这大明,会不会烽烟再起!”
“第三!”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座巍峨的紫禁城:
“既然老头子一心想扶他那宝贝孙子……那咱们,就好好帮帮他。看看这皇太孙的位置,他坐不坐得稳!”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冷酷。
暗室再次陷入绝对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个灯,映照着王爷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出丝毫表情的脸。
风暴,从未真正远离。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更深、更暗处,继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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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章哈,因为今天作者生日,再加上中秋节,想陪陪家人。
明天三更补上,爱你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