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刻钟后,一股奇异的、带着泥土芬芳又混合着淀粉焦香的浓郁味道,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李景隆本来又惊又怕,腹中空空,闻到这从未体验过的霸道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口水差点流出来。
“这……这是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香?”
“这叫‘红薯’,海外仙山来的祥瑞!”
张飙一边用刀熟练的翻烤,一边信口胡诌:
“吃了它,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能……提升运气!”
“我看李伯爷你最近印堂发黑,运势低迷,正需要这个来改改运!”
说话间,红薯已经烤得外皮焦脆,内里金黄软糯。
张飙拿刀挑起来,呼哈着掰开一半,冒着腾腾热气,递到李景隆面前:“尝尝?”
李景隆将信将疑,但那股香气实在太诱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吹了吹气,咬了一小口。
瞬间,那种绵密、香甜、带着炭火气息的独特口感征服了他的味蕾!
他从未吃过如此……朴实又美味的东西!
“香!真香!”
李景隆也顾不得烫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半个烤红薯吞下了肚,意犹未尽地看着桌上剩下的几个。
张飙笑眯眯地看着他,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东西亩产千斤,能救活无数忍饥挨饿的百姓。”
“跟着我干,事成之后,这红薯的推广之功,少不了你一份。”
“到时候,恢复爵位,甚至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总比你在这里担惊受怕、吃斋念佛强吧?”
李景隆舔了舔嘴唇,看着剩下的红薯,又看了看张飙那看似真诚实则充满算计的笑容,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审计内帑’那诛九族的巨大风险和对张飙的恐惧怨恨。
另一边是亩产千斤的美味红薯,官复原职的诱惑,以及已经被张飙拖下水、不干可能死得更快的残酷现实。
他抹了抹嘴上的黑灰,哭丧着脸,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吧,具体要我怎么帮你……”
张飙脸上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转瞬即逝。
另一边。
华盖殿内,老朱正批阅着奏疏,蒋瓛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步入,低声禀报:
“皇上,张飙……一个时辰前,去了忠诚伯府。”
老朱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笔在奏疏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李景隆?他去找九江做什么?”
“据监视的人回报,张飙在府门外……高声喧哗,言语间似在‘劝进’,随后被李景隆的管家请入府中,密谈约两刻钟。”
蒋瓛斟酌着用词:“张飙离去时,神色如常。李景隆……似乎颇为沮丧,但又隐隐带着一丝决绝。”
“劝进?决绝?”
老朱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张飙这疯子,去找李景隆能有什么好事?还‘劝进’?劝他什么?劝他造反吗?李景隆有那个胆子吗?!】
他本能地觉得,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拜访。
张彪就像一条钻进池塘的鲶鱼,每一次摆动,都必然搅起污泥。
他到底想干什么?拉拢勋贵?李景隆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拉拢他有什么用?】
还是说……他又在谋划什么针对咱的疯狂之举?】
老朱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张飙的不可预测性,让他这个掌控一切的帝王感到极度不适和隐隐的不安。
“给咱盯死他们俩!”
老朱的声音带着冷厉:
“尤其是李景隆!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一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
蒋瓛领命,正要退下。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急匆匆捧着一份插着羽毛的紧急军报步入殿内:
“皇上,四川八百里加急!凉国公蓝玉军报!”
老朱暂时压下对张飙的疑虑,接过军报,迅速展开。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眼中寒光闪烁。
军报上,蓝玉以极其简练甚至带着几分桀骜的语气,禀报了他在建昌击溃叛军主力后,听闻四川仍有残余叛乱势力肆虐地方,为免贻误战机,未及请旨,便率精锐轻骑驰援四川,与当地卫所合力,再破叛军数股,斩首数千,俘获无算。
为震慑宵小,已将俘获之叛军头目及骨干尽数坑杀。
未及请旨?!尽数坑杀?!】
老朱的胸膛微微起伏,一股怒火混合着深深的忧虑涌上心头。
蓝玉的战斗力,他从不怀疑。
此番连续作战,迅速平定两地叛乱,确实展现了大明第一将领的彪悍。
但正是这种彪悍和不受控制,让老朱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咱还没死呢!他就敢先斩后奏,擅启边衅,屠戮降俘!若咱死了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份关于立储的奏疏,脑海中浮现出朱允炆那温文尔雅、甚至有些怯懦的身影。
允炆……他驾驭得了蓝玉这样的骄兵悍将吗?】
到时候,是君为臣纲,还是将令出于帅府?!】
蓝玉是太子妃常氏的舅父,也是朱标的舅父,理论上与朱允炆有些亲缘。
但老朱深知,在绝对的军权和骄横的性格面前,这点亲缘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
蓝玉连他这个开国皇帝的旨意都敢一定程度上无视,何况一个年少仁弱的皇太孙?
一旦朱允炆继位,蓝玉及其背后的淮西武将集团,必将成为悬在皇权头顶的一把利剑!
这一刻,老朱对立朱允炆的决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他之前倾向于朱允炆,是看重其‘仁德’,希望能以相对温和的方式维系朝局稳定,避免骨肉相残。
但现在,蓝玉的这份军报,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
乱世需用重典,危局当有雄主。
朱允炆的‘仁’,在面对内部骄臣、外部强敌时,很可能变成‘弱’。
而朱允熥……那孩子骨子里的刚毅和狠厉,或许正是应对这种局面的唯一选择?至少,他不会像允炆那样,轻易被权臣武将拿捏。
可允熥上位,对藩王叔父们而言,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一边是可能被权臣架空的仁弱之孙,一边是可能引发宗室内斗的刚烈之孙。
老朱陷入了登基以来,最为艰难和痛苦的抉择之中。
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龙椅上,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眉心。
张飙的诡异举动,蓝玉的桀骜不驯,立储的艰难抉择……所有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的、越来越紧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拟旨……”
良久,老朱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嘉奖凉国公蓝玉平叛之功,加封太子太傅,赐金帛。另……申饬其擅专之过,令其交割兵权,即刻班师回京……述职。”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稳住蓝玉,将其调回京城放在眼皮底下,再图后计。
“蒋瓛!”
老朱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
“臣在!”
蒋瓛连忙领命。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
“咱记得,你与定远侯王弼有些交情,咱打算派他去山西进行劝谕征兵,负责临汾、襄陵、蒲县。你去问问他的想法。”
定远侯王弼?
那不是与蓝玉的心腹吗?
难道皇上要对凉国公.
想到这里,蒋瓛不敢再想下去,连忙躬身领命:“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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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