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么说——拉尼婭你不要因为嫉妒,就在那里妄自揣测。
“嫉妒我才没有嫉妒—.”拉尼婭否认道,“要说嫉妒—.该嫉妒她的人不应该是你和图雅吗?”
“..—拉尼婭。“”
“嗯?”
“你知道你之前昏过去的时候,都说过些什么话么?”
“我说什么了?”拉尼婭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模糊,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像破碎的镜子。
扎拉暗哑的笑了声,用虚弱且怪诞地语气模仿道:“你说:“啊,阁下—您终於来救我啦!
可我却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但、但您若是不介意一一”,你还说了些更肉麻的,拉尼婭,要我继续吗?比如你那句“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即使是献上我的灵魂和身体”?”
“你住嘴,”拉尼婭说,她想吼得更大声,但喉咙的乾涩让她无法发出更大的声音,”我不可能说过这样的话。”
“可你就是说了,”扎拉强调说,“你那会儿到底梦到了什么?”
拉尼婭没有回答,她只是將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身体微微颤抖著,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雏鸟。
她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了那个曾在现实里手刃砂龙,又在虚幻中替她驱走了梦魔的男人。是的。男人。不是魔女,而只是一介凡人。
她不禁想起了儿时母亲的话。当时她告诉母亲,说她要一直和她与爸爸在一起,绝对不要嫁人,然而,母亲却告诉她,等你到了年纪,你就会想要男人,想要嫁人了。可再后来,她成了魔女。
成为魔女意味著什么?成为魔女,意味著你有了能够保护別人的力量。《言里就是这么教导她们的。
在她披上黑袍之前,那些大魔女们每天都要抽查检验她们是否有牢牢记住《箴言里的警句。
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必须倒背如流,不容有失。
只是—那些话语,这些大魔女还记得清吗?如果记得清,她们又为何要专门捧著言书,逐句逐字地对照审查呢?
想到这儿,拉尼婭不禁又在心底咒骂起了那两个把她与扎拉扔进这处地穴里的大魔女。
打一开始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因为那两个大魔女总是隔三岔五、不厌其烦地向她们诉说砂龙有多少可怕之处,到了后来,她们更是变本加厉,开始不停碎碎念著她们心中想像出来的,有关百年前沙漠之主毁灭巴迪亚时的种种经过,仿佛她们亲身经歷过一般。
最终,在几天前,这两个女人终是撕下了自己的偽装,露出了她们隱藏在镶金袍服下的真实面目一一她们不断逼迫她和扎拉,要她俩屈服於沙漠之主的意志。
但拉尼婭没有屈服,扎拉也没有。她们对那两个女人说了不这个字眼,於是那两个女人恼羞成怒,把她们扔进了这处或是天然形成,或是经由什么动物挖掘出来的地穴。
她们还没有做好杀死我和扎拉的心理准备。拉尼婭想。她们想用飢饿和乾渴折磨我们,想用这种缓慢而痛苦的方式,磨灭我们的意志,让我们最终屈服。多么恶毒,多么下作,同时还带著份发自骨髓的软弱。她们不敢亲手沾染我们的鲜血,不敢直接面对死亡的残酷,所以她们才选择了这种间接而阴险的手段。
然而,我真的就无惧於死亡了吗?
才怪。
我不想死,我怕的要命。
我害怕被遗忘,害怕像一粒沙子般消失在这无垠的沙漠里,不留一丝痕跡,
所以—所以我才会想起他,想起那个救过我们的男人。
他应该比我们更畏惧砂龙,同时也更畏惧那个传说中的沙漠之主,但他居然用他的背影,让我找回了一丝对抗沙漠之主的勇气。
这里是我的家。儘管我將近一半的人生都在圣都度过,儘管我已不再能记清家乡的人和事,但这里毕竟是我的家。
我,拉尼婭,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黑袍魔女,我没有过人的天赋,这辈子再难有机会更进一步,所以我不会再渴望被圣都永远接纳—但我知道,我是巴迪亚的魔女,我相信只要巴迪亚还存在,那它就会永远的接纳我,因为我已下定决心去守护她,
我在这里出生,我在这里死去。
正当拉尼婭如此想著的时候,她听到头顶上忽然又传来了那两个魔女的可憎声音。
“瞧啊,再过一会儿,这两个死倔的小魔女大概就要渴死了吧?”
“怎么样?想好没有?我劝你们最好赶在我们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松松你们的嘴巴。”
“就这么死在这里,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没有人会记得你们的名字,
没有人会知道你们是谁,更没有会知道你们死不鬆口的模样有多高尚”。”
“不。你说错了。”拉尼婭抬起头,那双因脱水而凹陷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的父母会记得。她们会记得我,记得魔女拉尼婭。”
“呵说的也是”扎拉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笑容带著一丝慰藉,也带著一丝对拉尼婭这份纯粹的,近乎愚蠢的勇气的欣赏,“我们的父母会记得我们是谁。”
“不,他们不会记得。沙漠之主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们,会消灭所有不愿意侍奉於的人类。”
“想想吧,你们的父母是替圣都耕种土地,还是替沙漠之主驯养牧群,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