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你每天都要对著那面破裂的镜子,对著自己那副被岁月和生活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脸,喃喃低语,诅咒那些夺走了你生计、还能卖弄年轻身体的女孩儿。甚至,甚至是你自己亲生的女儿一一那个流著你航脏的血,却偏偏长了一张年轻漂亮脸蛋的野种,最后竟然也会招致你的嫉妒和憎恨。。”
“如、如果您有困难,您可以去我们那儿干些杂活。做些卫生,或者在后厨帮忙什么的—”
“要是我只会討好男人呢?”我的母亲只教过我这个。所幸在我需要付诸实践之前,命运之神便垂青了我,让我挣脱了这可恨的宿命。蒂芙尼轻轻住拳头。她似乎隱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在发出嘶嘶的警告。
“您不会做的事,我可以教您。”苏西垂眉想了想,说得很认真。
真是一个好女孩。善良,纯洁,充满了无用的同情心。
可惜,蒂芙尼最討厌这样的女孩儿。如果我还和我的老师一样狠毒,她冰冷地想,我现在就该开始盘算,如何才能把这个女孩儿的一切都毁掉。她的天真,
她的善良,她那张还算乾净的脸蛋她所有的一切。
不知不觉,蒂芙尼又想起了艾琳。
艾琳的性格,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温顺得像一头待宰的羔羊,天生只会逆来顺受。你可以使唤她去做任何事,多么乖巧,乖巧到让蒂芙尼心生厌烦。
蒂芙尼原本毫不怀疑,如果那个把小刀递给母亲的魔女是艾琳,那她一定会被自己的母亲一刀毙命,而如果那个被养父母勒住脖子的魔女是艾琳,那她也一定会乖乖室息,而不是在最后关头觉醒魔力,逃出生天。
她就是这么断定的。
但那只肥猫改变了蒂芙尼的看法。
为了那么一只愚蠢、肥硕、除了掉毛和打呼嚕外一无是处的畜生,艾琳居然违逆了她。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很好一一儘管这让她火冒三丈,但,老实说,曾经的她,那个不知为何而活的可怜女孩儿,那个在骯脏的屋檐下,仿佛连呼吸都会觉得是种罪过的女孩儿,似乎也是想要养一只猫的只每天都会带著几只跟班巡街的,威风凛凛的黑猫。
不过,那时的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她热衷於幻想,热衷於在白日梦里构筑一个又一个虚假的天堂。那是一种廉价的麻醉剂,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冰冷和腹中的飢饿。她沉溺其中,直到握紧那把小刀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能力,也有权利,去实现那些幻想。
她以为她们都是在阴沟里挣扎、血脉里流淌著毒蛇之血的女孩儿。她看著法莉婭,就像看著一面扭曲的镜子,镜子里是过去的自己一一同样的野心,同样的渴望,同样的、对这个操蛋世界不加掩饰的憎恨。她以为,只要稍加引导,法莉婭灵魂里的那条小蛇就会甦醒,就会吐出毒信,像她一样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可她错了,错得离谱。
法莉婭確实有野心,但她的野心是温室里的朵,和蕾露那蠢女人一样,需要男人的甜言蜜语去浇灌。她的蛇,渴望的是爱抚和认可,而不是鲜血和恐惧。
而盘踞在蒂芙尼灵魂里的那条蛇它不一样。
它是在母亲憎恶的眼神和冰冷的刀锋下诞生的,也是在老师恶毒的算计中破壳的。它以恐惧为食,以背叛为饮,它的每一次蜕皮,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新生。
这条蛇是独一无二的。它只属於蒂芙尼,同时也是蒂芙尼灵魂的本来面貌。
“女士?”苏西试著打破这忽如其来的沉默。她不明白蒂芙尼为何突然止声,更不清楚蒂芙尼的脸色为何变得越来越阴冷。有那么一瞬,蒂芙尼的眼神让她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无法形容的寒意,但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行了,小傢伙们,不要再扯东扯西,消磨我的耐心了。这片林子已经够让我心烦了。我怀疑它被绿龙犁了不止一遍。”
蒂芙尼重新戴上兜帽,將那张脸藏进阴影里。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俩应该就是法莉婭向圣都报备过的那两个小魔女,现在我命令你们,赶紧给我带路,而不是像几只笨拙的母鸡一样在这里。我有事找那些霸占了我庄园的尖耳朵。”
“?”苏西愣了,声音都有些发抖,“您——.难道说——您就是———?
“是的,我就是蒂芙尼。”蒂芙尼陡然释放她身体里的庞大魔力,压得莉莉与尤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们体內的那丁点儿魔力在面对这股滔天巨力时,就像两滴水珠面对大海,瞬间就被吞没、被压制,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们,让她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苏西没有魔力,所以没有直接感受到那股压制,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凝滯,以及两个妹妹身体的剧烈反应。恐惧与焦虑在迟疑了半秒后,迅速攀上了她的脸蛋。
但转瞬间,蒂芙尼又重新收回了魔力。空气重新变得可以呼吸,莉莉和尤瘫软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看气,眼中写满了骇然。
“走吧,我的小人质们。”蒂芙尼声音冰冷,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快:“相信有你们在,那群固执的尖耳朵是不会与我討价还价的。他们理应认清自己的地位。是他们需要圣都,而非圣都需要他们。”
说完,她转身,朝著林子深处、河畔庄园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没有催促,仿佛篤定这三个孩子会乖乖跟上。她知道她们会的。恐惧是最好的锁链,而孩子嘛.他们对恐惧的理解总是比大人要深刻得多。
而她,对如何製造恐惧,也比任何人都更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