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柒颜叹了口气:
“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儿,谁知道过去那么久之后,本尊的心性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呢?就比如谁也没法料到如今的京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清远笑了笑,“尊座倒是挺豁达,我还以为会说出什么‘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之类的话来。”
“去去去。”眼前那大狐狸边甩尾巴边摆手,“年纪轻轻的这般老气横秋的做什么,本尊哪会那样?再说了,本尊本来就还年轻,这些年月放在大乘的漫长岁月里也不过尔尔,也不是所有人都得追求行至大乘之上啊。”
妖尊大人悻悻道:“就如同这一睁眼,本尊觉得眼前不过光华一瞬,但实际上已经隔去了世代,多少韶华滚滚而过,当年所见的事物早已消散,其实本尊站在那些风雪里也会有所茫然。”
陆清远表示理解,不过他才刚把手搭在这大狐狸肩上,房门正好开了,姬姨正缓步踏入屋内,不过她真是如同查房般悄无声息又忽然乍现。
眸光相对的瞬间陆清远便想将手放下去,顾柒颜也很默契地耸了耸肩试图掩饰一下,结果那略显轻薄的披肩就这么滑了滑,这位妖尊大人白皙的右肩就这般露了两分出来。
那动作看起来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与这狐妖的容貌更是相得益彰,以至于那狐狸精赶忙拉上衣服的讪讪一笑都像是挑惹了。
姬青屿一进来便看见这一幕正是觉得当场吃到个下马威,这臭狐狸一直在挑衅我…
她微微蹙眉,嘴角抽抽道:“忙着呐?”
这三个字搞得妖尊大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也知道姬青屿现在怀疑的是什么,自己也没法说本尊刚刚是在要你家清儿的道躯吧?
而且这手放肩上怎么看都不像是谈正事儿啊。
不过陆清远是咳嗽了一声:
“师尊您来得正是时候,那什么,妖尊大人刚刚才在提及将来的事儿呢,眼下这些事彻底了定之后,尊座大人都不晓得该要如何面对北境遗留下来的那个烂摊子,她也不知道该要何去何从。”
陆清远大大咧咧,“我是想劝慰她一番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在姬姨您来了,你们也算是同辈,或许对此能有几番见解?”
顾柒颜本以为自己要被姬青屿讨伐了,未曾想陆大少主随便一句话便将此事搪塞了过去,当然…其实刚刚那举措也没什么问题,而且陆清远这番话实际上也没错,只是情况太凑巧,不好解释而已。
姬姨微眯了眯眸子,她望向陆清远的是一副“最好如此”的神情,这位宗主大人轻哼一声之后才是对着顾柒颜道:
“既然大家都在群中了,那这名头也不算是说说而已,本座知道现在对于你来说简直无处可去,至于那北境之事,将来就莫去管了,就在大宁也不会怎么样。”
“虽说想让两族之间风浪渐熄这种事很难做到,但如今也勉强能够算是有迹可循,本座会尽力帮帮忙。”
“此外你也莫要觉得好像流离失所,其实名号与否根本不重要,那也好歹不受束缚,身为大乘,天下之大无处去不得,怡然自得潇洒洒脱。”
“嗯…”顾柒颜轻轻颔首,然后她才是又道:“其实有些时候我真感觉如同幻梦,从未想过竟然还有机会和你如此平和谈话。”
这只御姐狐妖认认真真道:“先前是既没机会也都因为身份地位立场而有所顾虑,如今本尊说这话可不掺杂什么诓骗之意,姬青屿…其实当年…”
“算了。”姬姨摆了摆手,“时过境迁,本座当年也并没有因你的手段而受什么太重的伤,更没留下疑难杂症,还拿了你的狐心。”
“那心魔算是与你有点儿关系,不过主要还是本座自己的事儿,如今更是已经尽数消退,你也不少出力,那些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就当忘了吧。”
顾柒颜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
“其实我当年没想过骗你,也不知道陷害姬家的正是我族与朝廷的联手。当年出手相助或许算是事出有因,围剿之事我族在背后也有推手,那会儿扮成人族之时的确是身负怂恿你牵动玉桓宗与大宁朝廷玉石俱焚之心。”
妖尊大人这话说得很是诚恳,她看着眼前神色无变的姬青屿继续道:
“但之后无果假死脱身之时真不是本尊想骗你,那时正当族中事变,竞选妖尊之位出了不小变故,我才被远召回北境,那都是秘法驱动,连话都来不及跟你说…当然,那也不能说。”
顾柒颜微微叹了口气,她本来想着陆清远帮自己跟姬青屿说说看,可这话已有前车之鉴,这些情况和致歉真得自己当面说了才算。
她默默说:
“而后我们再相见那便是身处于那场殊死博弈,两族交锋。当时那场合不晓得多少势力被牵动被当成了枪使,那不仅仅是为了阻断家姐登神,或许同样也是为了防止你我坦白,倘若那时候说开了,或许很多计划都难以落成。”
“如今想来那些事早已是经过细致谋划的阴谋,而本尊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所谓妖尊之位,现在看来也与随时可以掷出的筹码无异。”
姬青屿抿了抿唇,时至今日,就连那场战事都已经过去了不晓得多少年,细节早已藏进雪里,更遑论还有久远之前的那些事了,记忆如沙,风拂过便会模糊行路,留下曲折的痕迹。
但顾柒颜记得住,于她而言,千百年如一瞬,别说是那些早已在历史长河中消弭的人了,就算是当年的熟人,如今再见或许也会让她觉得截然不同。
就算她行于世间时一切看似都没变,那带给这位妖尊的也一样会是无边的落寞与孤寂。
姬姨稍有几分迟疑,但她最终还是缓缓伸出了手:“经历此事,我信你。此为时代的悲戚,你我不过都是两方势力用以权衡的手段,不过如今我们应该庆幸,生来便是棋子的人终于跳出了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