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倒在一旁头疼欲裂，但还是试图向陆清远伸出手：“不可以…不可以，她不会放过你的神魂的，不要去相信她…”
不过陆清远似乎已经力竭，就连调动精血的能耐都没了，看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妖尊大人轻轻“啧”了一声，下意识手指轻弹，不过此雾未散，即便是顾柒颜本人也受及制约。
她只能没好气地将陆清远给搀起，正欲取出其他的物件，忽然便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横刀自下而上斩来。
这么近的距离，还在筹备夺舍的顾柒颜连赶忙躲开都来不及，她只能抬手去挡，断章的锋刃拂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道狭长的刀伤，鲜血正从掌心溢出。
顾柒颜面色瞬间转冷，凡兵显然没法伤到她，但这是出自姬青屿的断章，面对如今受局限的情况下，即便是陆清远都能伤到自己了。
虽然只是分魂一道，但这也不是什么残魂能比的。
头疼得指甲都要嵌进血肉中的贵妃娘娘看到这一幕竟能感觉到心中还有几分欣喜，她颤颤巍巍道：
“陆清远…快跑。”
可陆清远充耳不闻似的继续挥刀，竟有几分乘胜追击之意般向着妖尊大人追去，他手中的断章泛着雾蒙蒙的月华，血从刀柄淌至刃口，仿若那轮月从此而断，落下一滴泪。
顾柒颜看了眼自己那溢血的掌心，这种情况的发生让她倍感欺辱，自己在大宁这些天，被姬青屿和谢鹤衣打也就算了，你个小辈凭什么？！
可眼前陆清远那浑身浴血的杀气依旧，竟让妖尊大人也有半息失神，她下意识挥手出符，看那符纸如刀般出手却没效用才想起来还有雾霭相隔。
但如今的顾柒颜已然不想和陆清远真拼什么道躯强横了，她瞥了眼天色，转手碎了腕口藏着的符纸，脚下的雾霭从外至内迅速消散。
而妖尊大人先前出手的符纸已刚刚离开了雾霭的限制，便在风中燃起，眼瞅着将要发作之际却被一只手给强行攥在了手里。
那是贵妃娘娘的手，她强忍着头疼向陆清远喝道：
“陆清远！本宫命你现在就走！”
陆清远咬紧的牙关间只传出一句“恕难从命”后他便趁着雾霭未退一刀挥出，带出一抹鲜血。
妖尊大人瞥了眼肩上血，这是自己今日第二次被陆清远所伤，虽然两回都是堪堪见红，但亦是莫大的耻辱，她望着陆凝棠手中的符箓，“喜欢抢是么！”
顾柒颜猛然捏拳，那张符纸在贵妃娘娘的掌心中烧成灰烬，随后便化作长枪的虚影向她刺去。
而下一瞬她的眼前便是陆清远的刀光闪过，顾柒颜抬手去拦，去发觉断章已失去了准头，近乎擦肩而过。
陆清远早已不在自己的眼前，而是操持着谒山风远去，顾柒颜眯起眸子，“跑，你能跑哪去！”
妖尊大人转而也踏出雾霭所在，身作流光而去，极速拉近了与那抹影子之间的距离。
陆凝棠躺在地上，望着眼前那凝实的枪影，她如今尚还有几分气力，方才真气已能通用，但贵妃娘娘已经不想再跑了，那柄虚幻的长枪自己曾见过，很多年之前就见过了，当年就没躲开，如今一如既往。
她缓缓闭上的眸子，好在陆清远最后听自己的跑了，谒山风这种顶级身法还有一身宝贝加持，面对如今的妖尊分神，或许真能有一线生机吧，这真是天才。
只可惜没法见这位天之骄子立于山巅的时刻了，真可惜。
陆凝棠的脑海中思绪流淌，仿若走马观灯。
原来我也不是姓顾啊，这么多年究竟在干什么…
然后她就听见了贯穿的声音，应该是那长枪入体了吧，此外还有清晰的破碎声，远方的钟声与一道微弱的喘息，陆凝棠还能听见耳边人的声音呢，他似乎再说着娘娘什么的。
陆凝棠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温凉腥甜，像血一样…她猛然睁开了眼，才发觉眼前那是近乎与自己临面的枪尖，血珠正滚过在自己的嘴角。
而被那长枪捅穿的人不是自己，是陆清远，这柄凝实的长枪洞穿了他整个右肩，那是一个难以言喻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陆凝棠是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陆清远冲她笑了笑：“没事了娘娘。”
“哪里没事…怎么没事？！你…你不许胡思乱想，不许睡过去…我……”
陆凝棠的眸中仿若陷入雾霭般朦胧一片，伸手想帮陆清远堵住那些伤口，却于事无补。
贵妃娘娘连忙起身，将他抱入怀中，手颤颤巍巍的去掏那些丹药，瓶瓶罐罐早已浴血，她拼命喂给陆清远，眸光向四方搜寻，嘴上多哆哆嗦嗦：
“你不该回来的，那狐妖肯定不会放过你，本来你还有机会…本宫想问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陆清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了口气才是道：
“我的确偷听了…曾经不知娘娘在背后殚精竭虑，如今回过头看没你我肯定走不到这里，承人之情，如今还之，天经地义。”
陆凝棠鼻间一酸，她还记得顾钦调侃自己养儿子呢，养儿子就养儿子吧，难怪姬青屿谢鹤衣都青睐他，这么犟这么傻。
贵妃娘娘已能见天际间那已然折回来的影子，可惜结局已定，如今想再紧紧抱一下陆清远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那漫天符纸如同雨点般坠打下来，陆凝棠依旧没跑，跑也跑不掉啦，在这临末之际，能知晓自己的身份，能…也算无憾。
陆凝棠摸了摸陆清远凌乱的发丝，轻轻怪了他一声：“你们江湖人真傻…”
但很快她的眸光中便已闪过异色，那狐妖的身影并不是向他们俩追来的，她的背后还有人呢，一道黑影仿若墨莲般携雨而至。
《封地》的壁垒在她剑下碎成透明的雪。
瓢泼大雨落进风里，将那些符纸肆意揉碎，落地化作清脆、连绵的曲声。
很久没听过这样的雨了，如半阙评弹，漏进了三十年的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