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盗泉这最后的决定倒是很符合陆清远心中对他的看法,一个一心都在钻研此道的疯子自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大概是没法从这种人的身上看到什么为活命而卑躬屈膝的举动。
即便是遇到谢鹤衣这样的人踏入此局斐盗泉也并未叹息些什么,满脸坦然,不去想假如今日没有谢鹤衣会如何,只是平静接受。
陆清远抬手召回断章,临行之前还向着那被钉在石壁之中的斐盗泉问道:
“是谁在你背后扶持了这么多年,他又想得到些什么?”
斐盗泉敛起凄惨的笑容,看着陆清远,淡淡道:
“你将来便会知晓,本座追寻的目标不止于此,你们做错了事,今日或许能出这座地宫,但此事并不会到此为止。”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座地宫、包括多年以来的人偶、炼丹研究都不是斐盗泉单人的谋划,这背后是的的确确站着不小势力,如今只能算是开端。
“你会不会后悔?”
“不!”斐盗泉斩钉截铁道:“做出所有的举动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能有如今的成效,死而无憾!这同样也论证了血肉的确苦痛!可惜的只有没能见到将你这等天才敛成人偶的模样。”
陆清远还想开口,但已来不及多问,脚下的平台乃至这整座地宫都在颤抖,石壁崩裂,缝隙之中开始渗下沙石。
谢鹤衣也没给陆清远再问话的机会,她抬手便收回了那柄钉穿斐盗泉的剑,又拉着陆清远奔入地宫之中。
斐盗泉虽还有一息尚存,但也无济于事,而他强行渡劫引来的天雷也不会因为他的提前陨落便消失。
这世间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拿着渡劫的天雷用作这种企图同归于尽的手段,所以这才是难以为世人所理解的疯子。
陆清远两人奔行在这座地宫之中,脚下与身边的石壁不断开裂,能见那些悬挂在其中的奇异机巧以及排列整齐的巨型炼丹炉,那些丹炉之上还喷吐着蒸汽。
而由于如今地宫之中的压力不断变化,沙石落入其中,引发了接连的炸炉,以至于加重了这座地宫的塌陷。
本来潜藏在这地宫之中的那些阵法、暗器、玄机都在此刻触发,毒烟浓雾与术法交相辉映,仿若天间流影般璀璨。
在雷劫引动的崩塌之下,无数的瓶瓶罐罐都已破碎,那无数并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却在此刻拼命向上攀爬。
陆清远都来不及看着眼前那些光影变迁,如今已能见远方的阶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人下来的那个入口,但下一瞬间石壁轰然倒塌,连同那间居室都被埋入了巨石之下。
谢鹤衣见此情形只能是咬了咬唇,头也没回,只同陆清远说:
“抱紧我。”
陆清远不敢有分毫怠慢,若是同谢姨一起被埋在这座地宫里那恐怕真得闷死,这可就没了先前那闷的任何香艳感觉。
他连忙抱住身前这位姨的腰肢,才抬眼便见谢姨手中的长剑浮动着光影,这道让人看了便觉得森冷的霜寒剑影便已冲天而上,这座地宫的穹顶与那些崩解碎裂的巨石在此等剑意面前形同虚设。
一道极其狭长的剑痕斩在这地宫的上空,这反冲而上的剑影在此等重压之下并没有分毫停顿继续向上。
凌冽的剑风仿若屏障一般散开在两人身侧,将那些轰然落下的残垣一并挡下,耳边的声音仿佛消散了片晌,两人向上的眸光里终于才能看见一抹光,那是璀璨的星野。
谢鹤衣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再跃起身,轻轻抱着陆清远一同往上遁去,数息之后才重回到地面上。
眼前似乎是身处于一片林中,呼啸的雷影在上空炸响,那是雷劫的延续,银龙坠地狂舞,虽然远远不及自己所见过的谢姨身负的劫雷,但那也已有几分天道之威。
想要以此撼动什么建筑显然轻而易举,但渡劫境真能跨越此等鸿沟?不过这些问题尚还无需考虑。
陆清远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干瘪的“狐心”坐在地上喘口气,不远处是一条如同天堑般的鸿沟,林中溪流从此斩断,树石倒栽,深不可见底,已成了一道相当别致的景观。
而这也仅仅来自谢姨的一剑而已,陆清远这才是能切实明白自家谢姨的实力层面到底是哪个量级的。
先前还担心什么地宫、阵法会不会对她有多少威胁,如今看来这整座地宫放在衔霜君的面前都不够她一剑的。
如今陆清远才能知晓何谓此世的顶尖战力,但这表现力来说便与那在跪在自己腿边奋力吞吞吐吐的谢姨已有极大的反差,自己这是摁了谁的螓首往里灌啊…
还多亏了谢姨当时没气得下意识给一个手刀之类的,陆清远连忙转头夸道:
“谢姨果真剑术无双,弟子叹服,先前还有几分担忧,是我不明事理了。”
谢鹤衣站定于陆清远身后,听他此言便是暗自浅笑,她注意到自己勾起的嘴角之时才是愣了愣。
自己在剑术造诣之上分明已被人赞誉了这么多年,那些话早都听出茧子了,怎听陆清远这般一句话自己还有有些窃喜的,跟个挨了夸的小姑娘似的。
难怪姬青屿总说自己有股孩子气,谢鹤衣自己如今也觉得是有些了,呃,说的不是前两天在云州自己张嘴那一回…
但谢鹤衣依旧是眸光微抬,不置可否道:“不过如此,若非贫道还不是全盛之姿,不然都不用多认真便能斩出这样一剑,若是掌握本命飞剑之时,一剑可斩封地,天穹即裂。”
陆清远连连点头,虽然谢姨说这话之时的那几分傲气尽现,但这恐怕还真不是什么假话,如今已有实见。
只是听闻和当场见证那当然感觉不同,更何况陆清远还身为穿越者,从小就没有此世的传言熏陶,自然对那些传闻中的场景难以有什么具体的想象。
而谢姨此剑便已完完全全给陆清远见了世面。
谢鹤衣看着眼前有几分灰头土脸的陆清远一脸认真模样便是想给他伸手理理,她也就坐在了陆清远的身旁边理边道:
“你也莫要再奉承姨,如今总算脱险,姨可要好好说说你,你可知那扑上来抱的一下有多少危险?那些重型机巧所轰出的术法非同小可,若是打在你身上,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怎么同你家师尊交代?”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问题上,陆清远刚刚张嘴,却见谢鹤衣又是拉起了自己的手腕,她看着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叹了口气道:
“不过姨也有错,这种越境之事本就不该让你去试试,早就应该出手了,再不济也该同你说一声贫道自可挡下那些招数,疼不疼?”
陆清远摇摇头,“其实还好,这点小伤不碍事,不过谢姨,就算你提前说了恐怕我也会一样抱上来…”
这话大概是真的,谢鹤衣抿了抿唇没说话,清儿真是干得出来此事的,所以才说你笨蛋啊。
我知道你会,你也知道你会,但此刻不提心照不宣便是了,就像你想亲贫道一样,都是默许的事儿。
这时候还非要犟这一嘴做什么,同舟舟当时在九幽之下刚出来的心性真是差不多,非要死倔着这点儿不放…难怪你们能是一对。
谢鹤衣不动声色地给陆清远手上打了道净水咒,然后便是敷上药液,听着陆清远抽气才是嗔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