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所问的话谢鹤衣还真难以回答,怎么一开口都是陆清远的事?
这怎么明了?那都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再说了,贫道也没指名道姓啊…
你怎么知道我指的就是陆清远呢,反正发音都相同,万一贫道意在问如今的妖尊怎么样了呢?
不过这话谢鹤衣自不会问出口,如今气氛不对是其一,主要这其实是自己同自己内心的狡辩。
也不算是狡辩,陆清远乃贫道…亲传,还是舟舟心系之人,贫道本身还算他长辈呢,有所关心很正常吧。
局势千变万化,谢鹤衣如今心中是真有些乱,自己在三关之下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如何的情形?
那妖尊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这顾钦的出现也非自己所能预料。
谢鹤衣与顾钦之间其实也就几面之缘而已,熟不熟的都算不上,也不知道她出手的原因所在。
如今的顾钦和妖尊大人差不多,充其量都只能算是分魂的级别,而顾钦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比她当年全盛之时要更薄弱不少,因为青龙位格实在是相当高。
以至于她如今都无法稳固形态,更没法像是妖尊那样肆无忌惮地出手,每一回出手都会影响顾钦多年所蓄养的气运。
所以谢鹤衣还真难以摸清如今自己深陷这场景是不是在幻境之中。
顾钦根本就没理由来救自己,如今若是冒出来的姬青屿还有点可信度。
贫道与这青龙根本就不熟,她也没必要为了几面之缘而浪费将来用以合道的契机。
心念电转间,谢鹤衣已能感知到顾钦很快便要踏出自己的灵觉范围。
而她的周身玄冰作剑蓄势待发,甚至让这位三关附着的道姑都能到几分清气。
谢鹤衣觉得这不是假的,她也知道此时不合时宜,但还是选择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一道字符很快传入她的掌心:“陆清远本座留着有用,救你只是顺带,只是不想他伤神而已,免得影响本座合道,我知道他对你有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
感知完这句话后谢鹤衣便是陷入了沉默,顾钦此言也算是坦白了虞红豆与之共生的关系,天下哪有什么虞红豆,只有小顾钦和大顾钦…
特地分作两个名字是否代表她内心也有几分介怀?亦或者是这样才能让她在作红豆时能够真正放飞自我?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后半句有意,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我分明是他姨…还有师徒关系呢,还有什么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莫非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不对,你知道什么,这分明是清儿尊师重道之举,你莫要乱说,坏我道心。
谢鹤衣意识到自己的心念发散开去之时已来不及,她连忙是想抱元守一,却发觉自己方才动荡的内心非但没有愈发受到波及从而影响雷劫,反倒因此而稳定不少。
这便让她愈发怀疑自我了,莫非贫道一直以来…甚至可以说璇玑观世代禀行的清心寡欲之道都是错的?
先前见舟舟破境还能说是水到渠成的巧合,结果谢鹤衣却发觉竟连自己也受及其裨益,这就让这位世间皆称一心唯剑的道姑心中有些难明了。
谢鹤衣其实也不想坐在这儿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人家青龙道主还在为自己出力呢…
不过这位御姐道姑如今除却散开灵觉之外什么也做不到,就连想辨别此间战况如何也极难。
就别提什么帮忙出手了,没了方向胡乱挥剑只会破绽百出,更没法对妖尊这种用以符箓术法的妖修产生实质性的威胁,搞不好还得让顾钦分心护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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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尊大人看着骤然浮现的顾钦沉默良久,最终是叹了口气道:“原来你跑大宁来了。”
顾钦并未理她,只是弹指轻抚过身边那如同展开的折扇般的玄冰化剑,平静道:
“闲话少叙,你今日唯有退走一途,若不让步,莫怪我不念旧情。”
“何至于此…”妖尊大人的眸光微垂,但依旧不肯撤走,虽说顾钦身为青龙道主,但毕竟她如今的实力远远不及当年,和如今自己的分魂恐怕也相差无几。
这狐妖似是有几分犹豫,但她最终还是道:
“这样的机会摆在本尊面前,即便是你也没法动摇。”
她将此话说完之后便已祭起手中紧紧握着的数张符箓,在瞬息之间火苗便将那些符纸尽数吞噬,化作无数早已筹备好的术法追及而去。
妖尊大人知晓眼下只能速战速决,免得再有什么变数产生,所以她根本没着眼于效果如何便已抽身开去,与此同时手中法决连动,一座座阵法在她退开的脚下接连亮起。
符箓烧尽,所蕴藏在其中的皆是主精攻杀的秘法,且品级颇高,功效各异,像妖尊这般出手的确是相当大的手笔。
万千枝条从阵盘之中浮现,向着两人缠来,空隙之中还夹藏着无数追索而来的业火化箭,这间楼台里还已落下纷纷扬扬的黑雪。
这顷刻之间眼前的楼阁里便已化作近乎没有落脚之地的绝境,莫看似乎光彩绚丽,实际上杀机尽显。
随便一招都可以轻松取人性命,就算是不小心沾染其一的后遗症都足以让些许道行低微的修士化作枯骨。
即便是顾钦面对此等情形那也只能被动防守,如今虽然她已收回了一份道韵,与不周山上那会儿遭遇之时已有不同,但…这两次面对的敌手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更何况眼前的妖尊为了更快尘埃落定而出手毫无保留。
三万六千片玄冰如影般流过,催动楼台间悬挂着的编钟齐鸣,如同龙吟般声浪推移开去,已然将那可以显化无数藤蔓的阵盘当场震碎。
天际之间的雪色也已沉入脚下化作晶莹的水珠,缓缓消散。
只这一个照面间,妖尊大人方才那些绝大多数与阵法相辅相成的符箓之效便已消散。
不过顾钦这才刚刚回头,她便已看见如墨般的黑影落地化作兽形向着谢鹤衣飞扑而去。
这攻势自己还真得去替谢鹤衣接下来,若是那狐妖一直如此出手自己还真没什么办法来与之正面博弈,疲于奔命的结局已然清晰可见。
不过她才刚刚动身呢,妖尊大人手中便已张开了那张由术法塑造的漆黑长弓,数支锐箭向着她的后心已离弦而至。
顾钦下意识抽身用以玄冰去挡时,方才那些奔兽已临至谢鹤衣的面门,化作各式兵刃向她斩去。
此刻便也只能寄希望于那道姑身上的屏障能替她拦这一招了,但…之后呢?
不过下一瞬传来的并非泡影破裂的清脆响动,而是“呛啷啷——”一连串的断响。
映入眼帘的是谢鹤衣的剑,那些刀枪剑戟皆已被她一剑斩断,虽然三关未解,但谢鹤衣的一身剑术还在,她似是有些感召,平静道:
“不必留心于贫道。”
谢鹤衣到底是当世剑术之绝,这样的境遇中还能如此出手接招,换成其他人…顾钦很难想到能有什么人可以接下这一张符。
顾钦微微颔首,这也算是给了自己几分底气,此地的确是自己当年残存意识所落,但很可惜没有什么沟通的手段,东宫里更没有能够发动的攻势。
她瞥了眼场中冰棺,依旧扣得严丝合缝,不晓得陆清远能不能将这一份至关重要的道韵给自己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