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一家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只是……只是连累了爵爷,民妇这心里……”
她又是感激,又是害怕,想到英国公府的权势,只觉得刚出狼窝,又可能拖累恩人陷入更可怕的深渊。
顾洲远弯腰虚扶了一下,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周嫂子不必如此,把心放宽,在我这里,没人能动你们,若实在觉得京城难以安身……”
他顿了顿,看向这对朴实的夫妻,“等我这边事了,可以送你们去大同村。”
“那里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胜在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最重要的是,在那里,只要是勤快人,就能活下去,而且,穷人也是人,该有的公道,总能寻得到几分。”
王氏夫妇闻言,再次对视一眼,然后千恩万谢地跟着孙阿福他们去了。
他们刚离开,门房便来通传,帝师苏文渊与苏沐风父子联袂来访。
显然,诗会集市上的冲突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京城某些圈子。
将苏家父子迎入花厅,奉上茶点。
苏沐风性子急,率先开口,脸上带着担忧:“顾兄,今日之事我们都听说了。”
“你……唉,你也太冲动了些,那张烁固然可恨,但英国公府势大,张煜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你当众折辱张烁,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文渊则是缓缓捋着胡须,神色比儿子凝重得多。
他看向顾洲远,沉声道:“洲远,今日之事,你仗义出手,救民于危难,老夫心中是敬佩的。”
他先是肯定了顾洲远的助人之举。
随机话锋一转道:“然则,你可知你此举,触动的不只是英国公府一家的颜面?”
顾洲远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抬眼看向这位帝师,目光清澈却锐利:
“苏先生,我今日并非只想问英国公府之事。”
“我想问的是,这大乾的天下,这京城的律法,究竟是为谁而立?”
苏文渊面色一变,显然是知道顾洲远想说什么了。
顾洲远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日集市之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那张烁行凶,强抢民女,其恶行昭昭,可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满街的世家公子,名门闺秀,饱读诗书的才子,他们看不见吗?”
“他们心中,可还有一丝‘义’字?还是说,在他们眼中,那对平民夫妻的苦难,根本无足轻重,不值得为此得罪权贵?”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我曾以为,律法应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无论贫富贵贱。”
“可今日看来,这大乾的律法,更像是捆在平民百姓身上的枷锁。”
“而对于张烁那般人,却形同虚设,甚至成了他们欺凌弱小的帮凶。”
“苏先生,这便是你我一直尽心尽力奉献的世道吗?”
顾洲远这番话,可谓尖锐至极,直指本质。
苏沐风听得哑口无言。
苏文渊则是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