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 贾玌的目光从詔狱深处收回,落在了刚刚踏出铁门的黄兴身上,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露出笑容,“多有打搅,还望恕罪!”
“国公爷!您这是折煞我了!” 黄兴哈哈大笑,迎了上去,“国公爷驾临,我未能远迎,已是失礼至极!何来打搅』、恕罪』之说?”
“不过...”黄兴顿了顿,语气中带著恰到好处的为难,“国公爷,陛下旨意言犹在耳。您此刻驾临詔狱……实非明智之举啊!况且,那常翰飞乃十恶不赦之首逆,一身死气未散……国公爷此时见他,恐……徒惹是非,更易落人口实啊。”
“黄大人多虑了。” 贾玌打断了他的话,嘴角那抹淡笑似乎加深了些许,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贾某今日前来,此非公事,仅为我……一己私愿。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暗的詔狱深处,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想见见常都督!”
“......”
黄兴看著贾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神,又看看那粗陶酒罈,他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毒酒?劝降?亦或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他无法理解的交锋?
“国公爷……” 黄兴还想再劝,声音乾涩,带著最后的挣扎,“詔狱重地,关押皆乃钦命要犯,规矩森严。常翰飞更是陛下亲点严加看管之人,下官职责所在,实在……”
“黄大人。” 贾玌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和,“贾某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什么死气、戾气,不过是败军之將最后一点不甘罢了。嚇不倒人。”
“今日,不过是念在昔日同殿为臣,带一坛薄酒,送他一程。片刻即走,不会让大人为难。大人若实在不放心,可亲自作陪。此举带来的一切后果,本公一人担之,如何?”
“呃...!”
话已至此,黄兴知道再阻拦已无意义,反而显得自己......
他心中飞快地权衡利弊:
辽国公虽然暂时失势,但其根基未损,圣眷犹在...至少陛下那震怒中掺杂的痛心是真实的...
更手握救驾擎天的泼天大功!此刻公然拒绝他一个看似“合理”儘管诡异的要求,而与之交恶...实在不明智!
况且,最主要的是——人家也说了,一切后果他承担!!
既然如此,有他亲自作陪,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念头一定,黄兴脸上立刻又堆起笑容,侧身让开通道,躬身道:
“国公爷言重了!您请!本官自当引路!”
“有劳黄大人了。”
贾玌微微頷首,不再多言,抬步便向那散发著阴森寒气的詔狱大门走去。
林宇提著酒罈,紧隨其后。
......
牢门內,
隨行的锦衣卫迅速上前一步,点燃了掛在门外墙壁上的特製气死风灯,昏暗的光线勉强向內延伸,勉强勾勒出牢笼深处的模糊轮廓。
一张简陋的石板床,一个污秽蜷缩的身影。
那人影四肢和脖颈上皆被粗如儿臂、闪烁著冰冷光泽的精钢镣銬紧锁,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灯亮起的瞬间,那蜷缩的身影似乎极为轻微地动了一下,却又沉寂下去。
黄兴示意守卫的士兵退开几步,他自己则按著腰间的绣春刀刀柄,稳稳地站在了距离贾玌身后三步之遥的位置。
贾玌静静地站在三层交错精铁柵栏之外。
他抬起手——
林宇立刻將捧著的那个古朴的酒罈恭敬地递了过去!
贾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单手稳稳地托住酒罈底部,另一只手在粗糙带著泥土气息的坛口抹过。
他看向那片囚室深处那具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躯体之上......
终於,他开口了。
“常都督,別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