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求生,弃车保帅。
至於损失?
不过是一些明面上的资產和几个台前人物罢了。
真正的核心利益和关係网络,早已通过更复杂、更隱蔽的方式转移和沉淀了下去。
四海这面旗倒了,隨时可以再扶起一个“新海”、“广海”。
资本,从来都是流动的,也是……最健忘的。
刘卫东端起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茶是好茶,只是凉了,便失了几分醇厚,多了些许涩意。
郑仪……
他背后站著的是谁?
是那位在省里以强硬和护短著称的省长?
还是……更深、更远,来自京城中组部那只看不见的手?
或者,两者皆有?
否则,何以解释他如此年轻便能身居如此要职,又何以解释他敢在明州这潭深水里,如此毫无顾忌地兴风作浪?
他的目標,绝不仅仅是一个北河村,绝不仅仅是扳倒一个四海集团。
看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拉拢胡之遥,驱使邓修,敲打李成栋,稳住张林,催动邹侠,甚至还想把自己拖下水……
每一步都精准狠辣,每一步都在扩张他的影响力,编织他的权力网络。
他哪里是来当秘书长的?
他分明是来当……棋手的。
是要借著北河村这把火,烧掉旧有的格局,烧出一个由他郑仪来执掌的、新的明州!
张林那个蠢货,恐怕还沾沾自喜,以为郑仪是在帮他“清雷”,助他转正。
殊不知,他不过是郑仪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个用来暂时稳定政府系统、避免过早引发全面对抗的缓衝器。
一旦大局已定,他这个“代市长”还有多少价值?
恐怕很难说。
邹侠呢?
那位一向求稳、甚至有些懦弱的市委书记,这次居然被郑仪说动,罕见地展现出如此强硬决绝的姿態,亲自掛帅领导小组。
是郑仪巧妙利用了他的责任感和那一点点未泯的良知?
还是用更大的利益或更深的恐惧说服了他?
或许兼而有之。
但无论如何,邹侠这枚“將军”,已经被郑仪握在了手里。
好手段啊。
真是好手段。
刘卫东轻轻放下茶杯。
年轻人有野心,不是坏事。
甚至,他有些欣赏郑仪的魄力和手腕。
比起邹侠的暮气沉沉,张林的志大才疏,郑仪確实更像一个能搅动风云、开创局面的人物。
正好。
就用这最后一局,来为自己在明州波澜壮阔、却又深藏於水下的这些年,做一个……精彩的收官。
刘卫东缓缓转过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內部电话,拨通了一个號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待。
“餵?”
一个低沉而略显紧张的声音传来。
“张董事长,最近……很热闹啊。”
刘卫东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著一丝关切,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的四海集团董事长张四海。
“刘……刘书记……”
张四海的声音乾涩发颤。
“我……我们正在想办法,一定儘快平息……”
“平息?”
刘卫东轻轻打断他,语气里带著一丝淡淡的、近乎怜悯的意味。
“四海啊,火烧起来了,就不是几盆水能泼灭的了。现在市委成立了领导小组,邹书记亲自掛帅,郑秘书长总协调,纪委、政法委全都动了……你觉得,还能怎么平息?”
张四海在电话那头几乎要窒息了,他能听出刘卫东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放弃。
“书记!刘书记!您不能不管我们啊!这些年,四海对您……”
“四海。”
刘卫东的声音微微沉了一下,依旧平稳,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说话要讲分寸。四海集团是明州的优秀企业,为明州发展做过贡献,这是有目共睹的。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要相信市委市政府会依法依规、妥善处理的。”
“你要做的,是积极配合调查,该承担的责任要勇於承担,该补偿的要足额补偿,爭取宽大处理。”
“而不是在这里,说一些没有根据、不负责任的话。”
积极配合?勇於承担?爭取宽大?
这是要彻底拋弃四海了!
那些“没有根据、不负责任的话”,更是最严厉的警告。
敢乱说话,后果自负!
张四海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
刘卫东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安心配合调查吧。只要自身过硬,总会没事的。”
说完,他径直掛断了电话,没有再多给张四海一秒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