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猿再无半分战意,周身风雪疯狂涌动,转身便欲遁走。
然而,它刚迈出两步,便猛地撞在一道无形的壁垒上,浑身一滯。
只见之前银色生物洒落的银血,此刻竟在虚空中缓缓勾勒出诡异的符文,化作半透明的领域,將雪猿死死禁铜在原地。
雪猿疯狂衝撞,却始终难以突破分毫。
与此同时,下方深渊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暗金凶鱷张开血盆大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毁灭光柱从它口中喷薄而出,瞬间轰击在雪猿背上!
“噗”一声,雪猿护体神光与强悍肉身被一併洞穿,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出现在它背上。
不等雪猿发出惨叫,鳞翅龙蛇已携万钧之势冲霄而上,庞大的身躯如同陨落的星辰狠狠撞在雪猿残破的躯体上“膨!”
一声巨响,血雨漫天飞溅,碎骨血肉如同雨点散落。
称霸一方的雪猿长老,就此被活生生撞得四分五裂,神魂都未来得及逃遁,殞命当场。
立於鳞翅龙蛇脊背之上的黑皇看得两眼放光,兴奋得尾巴乱摇,粗声粗气地:
“太猛了!不愧是万龙巢的守巢者,这实力,杀同阶仙台跟屠猪狗似的!”
下方的银色生物见状,拖著残破的身躯,艰难地朝著俞珩的方向挪动,想上前拜倒。
俞珩只是淡淡挥手,一道无形的龙气將它轻轻遣退。
银色生物见状无声无息沉入深渊。
俞珩以神念向黑皇传音,语气带看几分凝重:
“加上这一个,冰雪宫已经折损了三名仙台境长老,不知他们此番究竟派了多少人下来—万龙巢恐怕已经泄露了。”
黑皇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直接开口出声,粗哑的嗓门在空旷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担心什么?这在北域不是家常便饭吗!每次太古族现世,哪个圣地不折损几个长老?不死上几个太上长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经歷过动盪!”
它人立而起,爪子拍著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只要咱们手脚乾净,別留下什么痕跡,行踪不露,这笔帐就算破天,也落不到咱们头上!到时候他们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俞珩並未放鬆,面容掩在迷雾中,眸中紫色神光流转,如同两道紫色闪电,仔细扫过四周的岩崖。
他依旧用神念传音:
“不知圣女—是否已安然离去。”
黑皇闻言,夸张地吐出舌头,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亲爱的紫府圣子、尊贵的龙皇子大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什么龙潭虎穴都如履平地?
你那紫府仙子机灵著呢,说不定得了传承的第一时间,就施展妙法溜之大吉了!”
俞珩闻言,眉头微,眼中的紫华盛放到了极致,再度仔细扫视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阴影,確认並无半分熟悉的倩影气息。
他这才散开迷雾,开口道:
“但愿如此吧—.”
俞珩乘看鳞翅龙蛇离去已许久,万龙巢深渊的龙气依旧紊乱涌动,金色的气流裹挟淡淡的血腥味。
直到周遭彻底恢復沉寂,一道淡紫色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浮现,衣袂在气流中轻扬,宛如一朵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幽兰,清雅却带看几分茫然。
她证地立在原地,目光望向俞珩身影消失的天际,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复杂,仿佛要穿透重重黑暗与龙气,追寻那道已远去的紫色残影。
她认得那条贼兮兮的黑狗,也认得那张脸。
在太初古矿,正是这位源天师传人,以不可思议的源术手段將她从危机四伏的绝地送出。
那时,他笼罩著一层神秘迷雾,却让她无端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她曾以为那只是错觉,是险境中心神的摇曳,她甚至暗自摇头,笑自己竟会將一个来歷不明的陌生人与心中光辉熠熠的身影重叠。
可方才.方才那条黑狗著什么?
“龙皇子”?“紫府圣子”?
他不是新一代源天师吗?怎么会怎么会是自家圣子?
他身边那个摇光女子又是谁?
为何他们同行一路,歷经生死险境,他却独独对她口不言,刻意掩去身份?
万千思绪如同深渊中奔涌的龙气,在她脑海中疯狂席捲碰撞。
信任与猜疑,熟悉与陌生,过往的片段与眼前的现实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网,將她紧紧缠绕。
她缓缓摇头,朱唇轻启,喃喃自语声消散在黑暗中:
“你到底—是谁?”指尖紧裙摆,布料被捏得发皱,“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望著空无一人的天际,眼底渐渐浮现出一层雾气,声音带著颤抖:
“我看不清.紫霞真的.看不清就在这时,识海中一直清冷自持的声音,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炸裂,在她识海中掀起滔天狂澜:
“龙皇子?!我没听错吧?方才那条黑狗说的,是龙皇子吧!!”声音因极致的激动变得尖锐,全然没了之前的淡然,“那条黑狗还称他为紫府圣子?你不是出身紫府道统吗?与他是何关係?他方才是不是在寻你?你为何不现身见他啊!”
声音的主人彻底失去了所有冷静,语速快得几乎不留喘息之隙,带著难以抑制的急切:
“若那黑狗所言非虚,你可知龙皇子”三字意味著什么?那是流淌著太古万龙皇真血的至上存在,是古皇的嫡系血脉!
是古皇亲子啊!这等尊贵的存在......这等尊贵的存在!万载难逢!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快追上去!!!”
脑海里的声音碟碟不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狂热急迫,与之前那位淡漠传授传承的冥神宫之主判若两人,“龙皇子”这三个字,触动了她神魂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冥神宫之主激动到近乎失態的话语,紫霞一个字也未能听进去。
她只觉得周身发冷,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茫然席捲而来,浸透四肢百骸,指尖都失去了力气。
先前心心念念要赶往圣城,与他相见的炽热期盼,此刻已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余下几缕青烟,在心底的寒意中缓缓消散。
她甚至·连追上去,当面问清一切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一怕听到更伤人的答案,怕打破记忆中那份光风雾月的模样,更怕面对那个刻意隱瞒身份、与自己並肩却又疏离的“陌生人”。
在漫天龙气的压抑与识海噪的双重包裹下,紫霞慢慢地、慢慢地蜷缩起身子。
她双膝轻轻併拢,倾向一侧,纤长的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指尖深陷进臂膀的衣料,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记。
仿佛要用这样徒劳的姿態,守护住那颗正在无声中寸寸碎裂的心。
识海中的声音仍在不断叫囂,带著几分刻意的蛊惑:
“你既已得我冥神宫真传,身负先天道胎,日后只需尽心辅佐龙皇子,侍奉在他左右,何愁不能鸡犬升天?
届时不仅能光復我冥神宫万载荣光,你自身更能借龙皇子之势,登临大道之巔,共享万世不朽—”
与他共登大道之巔.....
曾让她心动不已,情难自禁的话语,此刻听来却只觉无比遥远。
紫霞將脸庞深深埋入臂弯之间,只露出一双染著浓重伤愁的眼眸。
瞳孔深处,似有秋水敛灩,將落未落的泪光在其中盈盈流转,如同晨露悬於叶尖,带著几分倔强,不肯轻易坠下。
她仿佛忽然忆起了什么,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一抹极淡的笑意在浅浅的梨涡中打了个转,却尚未成型,便被更深的哀戚彻底消融。
笑意,像投入死水中的一粒微石,只激起一圈苦涩的涟漪,便迅速沉没,再无音讯。
她的肩头开始难以自抑地轻轻抽动,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含拢,使得本就纤细的腰肢更显不盈一握。
此刻她身影单薄,宛若一株在寒风中战慄的兰草,脆弱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承受不住满心悲意,彻底折断。
她又哭又笑地摇著头,声音轻得如同梦,带著浓浓的鼻音:
“为什么—圣子—为什么偏偏要欺骗紫霞呢——”
一股无形无质,浓稠得化不开的悲意,宛若浸透冷泪的旧锦,將她细细裹缠,层层缠绕,越收越紧,几乎令她室息。
一层灰濛濛的光晕自然而然地笼罩在她身上,隔绝了所有生机光彩。
她宛如夜色深处悄然绽放的幽兰,在展现出清雅风姿的同时,也在无声地走向凋零,美得让人心碎。
极致的哀伤沉寂中,紫霞忽然缓缓抬起了头,泪水悄然收去,她用一种异常平缓语调,轻声说道:
“我.来做冥神宫的圣女吧。”
识海中,碟碟不休的声音骤然停止。
短暂的静默后,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情绪洪水般汹涌而出:
“好!好!好!这就对了!孩子,你终於想通了!听我的,你的道途必將一片璀璨,光照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