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南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冲向那片被烈焰和死亡吞噬的街道。灼热的气浪裹挟著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子弹尖锐的呼啸声从未如此清晰,几乎擦著她的耳廓飞过,带起的风压颳得她脸颊生疼。
然而,就在她冲入那火光与阴影交织的死亡地带时,身后却传来了踉蹌却坚定的脚步声,以及被枪炮声淹没的喘息声……
夏之南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两道蹣跚的身影……
她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是“红薯”和“青雀”!
他们竟然跟了上来!
“红薯”此时,满脸的血污和黑灰被汗水冲开一道道沟壑,那条受伤的胳膊不自然地晃动著,但他跑得咬牙切齿,眼中燃烧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內测时间……不多了!”
“红薯”的声音撕裂在爆炸的轰鸣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救出来的同胞……有別的同志接手了!老子……老子不如就在这里……轰轰烈烈到底!给他们……多挣一分钟……是一分钟!”
旁边的“青雀”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她的工装上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跡,一只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腹部——那里似乎也受了伤。但她另一只手却紧紧攥著一颗黝黑的、木柄的手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我藏了一颗手雷……”
她的声音带著哭腔,她分明在害怕,但眼中有一股豁出一切的疯狂!
“我其实很害怕,我怕死了……我从小怕疼,特別怕……但这东西……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夏之南看著他们,看著这两个一路从阴暗地下室拼杀出来的同志!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衝上鼻腔,但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种奇异的兴奋。
“巧了……我藏了两颗!”
她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衣兜,那里沉甸甸地坠著最后的“礼物”!
“我不信,炸不死这帮狗娘养的小鬼子!”
没有更多的言语,三人如同达成了最后的默契,向著枪声最密集、火光最炽盛的前沿衝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和烈焰上。
越往前,战场的残酷便越是赤裸裸地、毫无遮掩地撞入眼帘,如同地狱敞开了大门。
脚下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粘稠泥泞。夏之南的鞋底不断踩到破碎的肢体、滑腻的內臟、或是尚存余温的躯体,让夏之南几欲呕吐,却又被更强烈的愤怒和悲慟压了下去。
不远处,一具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態倒伏著。
她看到一个穿著学生装的年轻人,半个脑袋都被炸没了,手里还紧紧攥著一根削尖了的木棍;一个中年妇人仰面倒地,胸口被刺刀捅开了巨大的窟窿,空洞的眼睛望著被烟火遮蔽的天空;几个穿著不同样式破烂袄的汉子叠在一起,显然是在衝锋时被机枪同时扫倒,他们的血匯流在一起,染红了一大片焦土……
还有更多无法辨认的碎块、撕裂的衣物、散落的武器……如同被无形巨兽肆意咀嚼后吐出的残渣,铺满了这条用血肉铺就的道路。
子弹如同飞蝗般嗖嗖掠过,打在周围的断壁残垣上,溅起一串串火和碎屑。炮弹不时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將泥土、碎石和人体一同拋向空中。
夏之南三人凭藉著燃烧的车辆残骸、倒塌的墙壁、甚至同伴的遗体作为掩体,艰难地、一点点地向前推进。每一次探头、每一次移动,都伴隨著死亡的威胁。
“红薯”突然一个趔趄,猛地扑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响。
夏之南心臟骤停,猛地回头。
她看见“红薯”的背上爆开了几个新的血洞,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涌出。他趴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著,却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抠著地面,试图再次抬起头。
“上啊!!!”
他猛地嘶吼起来,声音破碎不堪,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混著血沫喷溅出来!
“別管我!!!老子……老子已经够本了!!!炸了魔窟……杀了鬼子……值了!!值了!!!”
他的目光涣散了一瞬,仿佛穿透了硝烟,看向了某个遥远的、不存在於此地的虚空,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明慧……我好想你……我……好爱你哦……你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我一直……一直爱你……”
话音未落,他抠著地面的手指猛地一松,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再无声息。只有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还茫然地瞪著这片他为之付出生命的焦土。
夏之南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眶烫得像是要裂开。但她甚至来不及落下泪,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同伴的遗体,新的危机已然降临!
噗噗噗!
一连串子弹打在“青雀”身旁的瓦砾堆上,溅起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脸颊。紧接著,一声更沉闷的击中声响起!
“呃啊!”
“青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折断的稻草般向前跪倒。她的双手死死捂住了小腹,指缝间鲜血如同泉涌般喷溅出来,瞬间染红了她身下的地面。剧痛让她的面容扭曲到了极致,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簌簌而下。
一个鬼子兵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断墙后一闪而过,枪口还在冒著青烟。
“青雀”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又看向近在咫尺的、鬼子火力最猛的阵地……那里甚至有一辆坦克正在缓慢转向,炮口威胁地移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