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不再享有双河拓荒者的待遇了,在这里定居的,也有著各种各样不同的背景,知道我们的进场口號是啥吗?”
江志强並没有多少屈,似乎跟房间里其他年纪相仿的人已经打成一片,他取了个头:“踢开头三脚”
其余几人跟著附和:“镇住东北佬!”
这话听得卫淮有些想笑,有这么一帮子人,他多少有些烦闷的心里,居然想开了不少,笑道:“你们別忘了,我就是你们口中的东北佬”
江志强搂著他肩膀,在旁边坐下:“所以啊,你得听话!”
卫淮眉头一挑:“啥意思?”
江志强嘆了口气:“没啥意思,开个玩笑—你说你是跑山打猎的,要不去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去?”
“逃?”卫淮皱了下眉头。
江志强点点头:“对啊,要是我也会跑山打猎,熟悉山里边的情况,我肯定跑,这农场外围,连铁丝网都没有,更別说院墙了。”
这话让卫淮心里一亮,但也有些奇怪:“没有院墙围著,也没有铁丝网是不是真的?”
听到卫淮这问话,江志强忽然笑了起来:“是没有啊,你该不会真的想著跑吧?
实话跟你说吧,农场周边,到处是沼泽,而且,有三百多平方公里的草原,你放开了跑,狱警都不带担心的,跑不了,也跑不出去,能走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设个卡子,就能轻鬆拦住!”
说了这句话,江志强又嘆了口气:“妈的,我这辈子算是废了,在京城的户口,在被收监的时候就被註销了,哪怕刑满释放,我也只能在双河这里安家落户,回不去了!”
京城的户口,一向是他们骄横的资本。
这一晚,卫淮想了不少时间,心里还真诞生出逃出去的想法。
他没少跟沼泽地打交道,也熟悉在沼泽地穿行的技巧,心里有不少把握能出去。
可思来想去,若是逃了,这辈子怕是再无法安生了,这些年营造的家庭,积累的一切,都將化为虚无,成了到处流窜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似乎更划不来。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熬一熬也能过。
但他心里更希望出现转机。
也不知道孟川咋样了,还有黑炭、馒头咋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卫淮不声不响地,完全按照劳教农场的安排,开始了几天的学习,然后被分配下地干活,打理麦田、苞米地,或是修路、挖渠。
开始的时候,看管得很严,每天安排的劳动强度也很大,回到宿舍的时候,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状態,只想著睡觉了。
数天后,倒也渐渐习惯下来。
大概是看著他老实,几个监管人员对他的监察也放鬆了些,有了偷懒的机会,倒是將日子过得像是在农村下地干活的样子。
也大概是因为知道卫淮是擅长跑山打猎的鄂伦春人,没有人想著刻意来欺负、刁难於他。
日子过得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但对於卫淮而言,这始终是牢狱之灾,是屈辱,他心里依然不时响起那喇叭裤青年的嘴脸。
转眼,时间过去大半个月,外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一直期盼著的王大爷,並没有出现。
这让他不由在想,自己送出去的那只悬羊,算是白费了。
但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
他曾在报纸上看过不少报导,別说是王大爷这样的人物,比他厉害的,不也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没辙选择缩著吗?
人人自保的时候,何况他一个退休老干部。
怕是也不会因为自己而轻易出头。
卫淮唯一担心的,还是孟川和那两条猎狗,还有自己的妻儿和老葛!
越是想到这些,他越是厌恶那赖子的嘴脸。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牵个手、亲个嘴,只是偷了几毛钱,就把小命给送掉的离谱事情,会在这年头上演。
比起这些事情来,自己这持枪伤人,要严重得多。
只是三年劳教,没有被拉去枪毙,似乎算是轻的了。
但江志强的那句话,却让他惦记在心里:那几个赖子,应该有后台。
不然,这件事情,不会处理得那么草率,甚至不容辩驳。
在隔天早上,卫淮跟著队伍在田地里捞排水沟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卫淮,过来一下!”
卫淮听到喊自己,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田地边的土路上,停了一辆车子,
一个劳教人员正在冲他招手。
卫淮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著他小跑过去。
“我听说你是个鄂伦春猎人?”
“是!”
“能打黑瞎子吗?”
“能—但我没抢啊!””
卫淮有些发愣,劳教人员找来,居然是问能不能打黑瞎子的事情,不明白他们是什么用意。
那劳教人员笑道:“能打就好,枪不是问题!”
旁边的另一个负责监管的劳教人员介绍说:“这是咱们劳教所的所长。”
卫淮赶忙正一下姿態:“所长好!”
所长点点头:“我听他们说,你这些日子你改造態度很好,也大概问了下你进来的经过,其实不大的一个事儿,现在是啥人都往里边塞,我们呢,也只是照章办事,你得体谅!”
卫淮认真地点点头。
“我过来找你,是有件事儿要你帮忙!”
“你说!”
“是这样的,这几天农场里的苞米已经开始灌浆了,在北边那一片,来了个黑瞎子,
隔三差五地过来祸祸,损失了不少苞米,还有两个去干活的犯人,经过那一片的时候,被黑瞎子挠了,虽然没出人命,但也被伤得不轻。
我们呢,也安排人手去打过两次,不过,对付黑瞎子,经验不足,根本靠不上边。
就想找个懂打猎的去看看,能不能把那黑瞎子处理了,正好,听下边的让人匯报工作的时候,说到你是个鄂伦春猎人,而且改造態度很好,我就想找你问问,看能不能办。
这事儿,要是能办成了,记你一功你也知道,根据表现,每年是可以缩减刑期的,我想,你也想早点回家不是!”
对於这样的安排,卫淮觉得挺奇怪:“所长,你就不怕我拿了枪,再惹出事儿来?”
给劳改犯发枪?
这怎么听都是一件离谱的事儿!
那所长却是笑了起来:“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更说明你不会去做这么蠢的事儿了。
我相信,你有能耐跑出这片沼泽地,但我更相信,你知道跑出去的后果只会更严重,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缩减一下,说不定能提早不少时间出去。
你——会乱来吗?”
卫淮摇摇头:“不会!”
所长笑道:“那不就得了——你过来,跟你说几句话!”
他说著,朝一旁走了过去,卫淮也跟了上去。
直到走出十多米远,所长才站定,转身看向跟在身边的卫淮,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早上,我这里接到个电话,是哈尔滨那边打过来的,专门说了你的事情,让我帮忙照管。”
“哈尔滨打过来的王大爷!”
卫淮能想到的,有能力帮忙,且直接跟所长取得联繫的,只有这么一个人。
所长点点头:“对我其实挺奇怪,怎么一个鄂伦春人值得他老人家专门关照,所以,又外出专门打了个电话,到你所在兴安乡,了解了你的大概情况,知道你在你们那边,是顶好的猎人,也知道你人缘、关係都很好好。
当然了,也重新好好了解了你进来的情况,放心,你在这里不会呆太长时间,就会有人把你接出去。
刚才那些话,就是说给旁人听的。
这段时间,你不用再回监牢了,去地里边帮忙看青,这样也能轻鬆点!”
这下卫淮听明白了:“谢谢所长对了,您知不知道跟我一起的兄弟,还有我的猎狗,咋样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王老专门交代过,你那兄弟因为没有出手,只是被拘了几天,现在已经放回去了,还有两条猎狗,也被他带回去了。”
听到这话,卫淮长长鬆了口气。
就在这天,卫淮回到监牢,收拾了一下铺盖,领到一把双管猎枪和六发子弹,在一名监管人员的带领下,送到北边的苞米地里去看青,住进看青的棚子。
看青的棚子,搭在地边四棵王八柳树之间,离地一米多高位置。
往树干上用八號铁丝绑了四根木头,然后在上面密密铺上一层木头棒子,绑扎结实了,又往上四周也绑上木棒,顶上加了个草顶,简单搭建。
这跟卫淮以前见过的看青棚子,没什么区別。
儘管蚊虫多,但总比在监牢里舒坦。
卫淮適应在外边的生活,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也是真的好。
想到居然能在劳教农场里混到这样一份差事儿,他苦笑不已:真特么扯淡!
总算有了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