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十八站,在猎民队停留了几天的时间,孟川家,他算了算,也就那么四五次而已,在马场平日里喝酒,更多的时候是孟川找过去。
他发现自己竟一时间分辨不出孟川家的木刻楞是哪一座。
只能上前胡乱敲开一家的房门,问了孟川家的位置,这才寻了过去。
等到了那座已经不再是记忆中被打理得並並有条的木刻楞时,卫淮见院子的门是锁著的,也就只能等著。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点,才看到出村的大路上,一大一小两人,赶著爬犁归来。
爬犁上装著不少木柴样子,牵著马的女人,正是孟川的媳妇儿艾和音,她身上还背著个背冤,用狗皮遮盖著。
等到近了一些,看到守在自家门口的是许久未见的卫淮,艾和音一时间也愣住。
卫淮衝著她勉强笑了笑:“嫂子——”
她背口上盖著的老旧狗皮被掀开,里边一个小人儿露出小半张脸,用一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卫淮。
卫淮又冲他笑笑:“这是诺诺列?”
诺诺列,是孟川孩子的小名。
鄂伦春人在小孩出生后,一般都叫爱称或乳名,男孩子叫牛牛、诺诺列或阿塔木哈,女孩叫乌娜吉或乌娜吉汗等等。
只有等孩子稍大一些了,才给孩子取名,多由父母或是爷爷起名,也可以找德高望重的老人起名。
卫淮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
艾和音听到卫淮询问,才回过神来。
这个之前在营地里,话並不多的女人,那时候,多青春靚丽,出山在十八站定居以后,家里条件好,也是养得白白胖胖的,就那一身衣服,从头上戴的到脚上穿的,都绣上、鸟、鱼、虫和一些小动物的图案,漂亮大方。
现在却像是换了个人,身上的狗皮衣物显得有些老旧,整个人也黑瘦了不少,看上去很是憔悴。
看得出,她日子並不好过。
“是安巴啊—.对,这就是我的孩子诺诺列。”
她忙著將背放下。
卫淮赶忙过去,帮忙接下来,掀开背上盖著的狗皮,將里边的一身狗皮苏恩,戴著狗头帽的孩子给抱了出来,跟著,將自己带来的饼乾拿了一块塞在在怀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孩子手里,逗弄道:“诺诺列,还记不记得叔叔?”
诺诺列的穿著倒是弄得挺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们在山上这些年,家里积蓄其实不少,孟振邦和孟川,又不像別的鄂伦春人吃完完才狩猎,他们一向很勤快。
诺诺列茫然地看看卫淮,然后挣扎看朝看艾和音伸出一双小手,显然不愿意让卫淮抱著。
艾和音將他接了过去,冲卫淮勉强一笑:“我给他取了名字,叫托恩莫诺,
鵪鶉的意思,他很喜欢鵪鶉。汉名叫孟涛———你是来找孟川的?”
卫淮点点头:“嫂子,我已经知道出了些什么事儿了。”
说到孟川,艾和音的眼睛跟著就红了,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动著,感觉快要掉出来,她赶忙扭头,伸手摸了一把:“当他死了吧——“”
“沙吉雅呢?”卫淮暂时拋开孟川,转而问起了孟川的妹妹。
艾和音低著头:“沙吉雅年前的时候,嫁到白银纳那边去了。”
孟振邦和白依尔相继过世,孟川又成了个浑浑噩噩的人,沙吉雅也嫁了人,
这个原本热热闹闹的家,一下子就只剩下艾和音和孩子了,家里的顶樑柱是全都断折,没有男人打猎,这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
卫淮將带来的东西递给艾和音:“给孩子买的!”
艾和音没有伸手去接:“你还是走吧,这家里就只剩我们孤儿寡母,不方便接待,东西也拿走。”
卫淮嘆了口气,將东西掛在院门口的柵栏上:“我过来是想问问,能不能把川哥给接回来,等他酒醒了,我跟他好好聊聊。”
艾和音摇摇头:“没用的,多少人都劝过了,他的朋友,他的叔叔孟振华,
几乎认识的,跟他之前有往来的,都去劝说过,没用。他只剩一个皮囊,一个发臭的皮囊,灵魂被天神带走了,別带回来了。”
“我知道,你还关心著川哥,要不是你经常去给他送吃送喝,送衣服行李,
还去给他拢火取暖要不是你,他在供销社那里,这么冷的天,喝醉了,怕是早就冻死了。”
卫淮说完这话以后,从柵栏上解下踏雪的韁绳,翻身骑上去,返回供销社。
回到那窝棚里的时候,孟川还没醒来,卫淮將快要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然后去公社食堂吃了顿饭,顺便买了些煮熟的羊肉回来。
这一晚,他一直等到后半夜,才看到孟川酒醒,伸著手在窝棚那些凌乱的酒瓶子之间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