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烟泡儿,持续了四个多小时,等到风声渐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卫淮呆在窝棚里,烤暖和手脚,剥了打回来的三只灰狗子的皮毛,晚上的饭菜,就是肉乾和黄米煮的粥,外加三只灰狗子烤肉。
至於两条猎狗,卫淮给它们熬了苞米麵。
出师不利,来到依林林场第一天进山,就碰到这样恶劣的天气,接下来两三天,想都不用想,老老实实休息吧,那么大的雪,走不出去。
林场也干不了活计,职工和木帮倒套子的人,都休息。
大早上,章岩就过来叫卫淮,上他们家吃饭。
他和巴云和两人都是转业军人,卫淮离开依林林场,两人回去探亲的时候,
也顺带將妻儿给接了过来,林场有安置房,算是在林场安家落户。两家关係极好,閒时经常聚一聚。
这次卫淮来林场,菸酒茶之类的东西带的不少,也就商量著请卫淮到家里边聚一聚。
在林场,就那么几个熟人了,卫淮当然要去。
眼看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手头没啥东西,他准备在林场新开设的商店买点罐头、饼乾之类的东西。
进入商店,正在挑选著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叫喊声,他凑到窗子边朝外张望,见是一个认识的姓刘的木帮把头,赶著爬犁来到场部。
木帮把头一副焦急的样子,匆匆去了场长办公室。
隨著他的呼喊,不少人从各处屋子钻了出来。
似乎是有大事儿发生,卫淮也从商店里出来,凑到人群边看了下。
只见爬犁上用油布盖著什么东西,听到旁人问跟著把头过来的两个倒套子的伙计,才知道爬犁油布下盖著的是两个知青的户体。
姜玉珂很快隨著木帮把头赶来,小心地揭开油布看了下,围观的眾人脸色都变了,一下子鸦雀无声。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相互拥抱著,身上、脸上全覆盖著霜雪,惨白惨白的这是被冻死的啊!
“昨天颳了大烟泡儿,今天干不了活计,手底下的兄弟有两个閒不住,去山里下套子,结果,就在我们伐木的林班里,看到他们,忙著回来叫我。
我跟著去看了眼,看到的时候已经冻僵了,就现在这样子,抱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只能用爬犁就这么给送了回来。”
刘把头解释道。
姜玉珂看得直皱眉:“这是去年下半年刚来的知青,男的在临时楞场守號,
女的是个检尺,两人在搞对象—平日里没少培训啊,一直说著各种注意事项,
咋就是不听呢?”
这一下子冻死俩,身为场长的姜玉珂头疼得不得了,这是大事儿啊。
卫淮听出来,十有八九是两人昨天趁著上班偷摸著出去约会,遇到大烟炮儿,结果就没能回来,生生冻死在山上。
事情已经出了,能咋办,把尸体暂时妥善安置,据实往上匯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事实上,每年在山上冻死人,是很常见的事儿。
这种事情卫淮也只是看看,重新回到商店,挑了罐头和孩子的零嘴,见章岩和巴云和也在,姜玉珂並没有安排两人去帮忙处理这事情,三人也就一起去了章岩家里。
围在炕上吃饭的时候,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队冻死的年轻知青。
这一点,章岩和巴云和两人,转战过几个林场,类似的事情见得多,但每每发生的时候,总免不了一阵晞嘘。
巴云和摇摇头:“据说,冻死的人,常常都是面露微笑的,因为在临死之前他们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和寒冷,反而感到一阵温暖,就在愜意降临的那一剎那,
生命结束了。”
章岩挑了下眉头:“这谁说的,只有冻死的人才知道是咋回事儿,死人不会开口啊!”
巴云和笑笑:“李和泰调走了,要是他在,你可以问问他,他差点被冻死过,要不是葛大爷和卫淮兄弟,他就完蛋了,他应该知道。”
卫淮看著两人的爭论,插了句嘴:“是真的!”
章岩偏头看向卫淮:“那么肯定?”
“之前油布揭开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確实是笑著的。”
卫淮深吸一口气:“也许那时候,他们应该是温暖愜意的,不然不会笑“
也希望,真的是那样!”
两人听到这话,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是在北境战天斗地的人,卫淮也想起自己的火车皮里被冻得不知不觉昏蕨过去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但好像真的不是很痛苦。
但想起这些往事儿,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生活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