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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余波荡漾(一更)

二十杖毕,那李东家已是奄奄一息,满嘴是血,再说不出半句话。

沈八达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库房大使:“此人亦拿下,严加看管。”

但他并未让锦衣卫立刻将人押走,这次库房亏空甚巨,他还有许多账目要查,需留此人当场对质,厘清更多线索。

此时堂内剩余的采买太监与皇商们,个个噤若寒蝉,先前的侥幸与观望置疑,此刻已化为乌有。

他们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压抑感,唯有沈八达翻动账册的声音,刺激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沈八达面无表情,继续审查账目。

他随后又指着一笔采购记录,看向另一名采买太监:“刘掌班,这批‘云锦’为何要远赴苏杭采买?京中‘瑞福祥’的云锦乃是贡品,品质上乘,价格却比苏杭运来的低两成。还有——”

沈八达翻到另一页,“这批用来炼制‘练血丹’的辅药,‘赤精草’、‘血兰果’,明明有药性相近但价格低廉三成的‘朱炎滕’、‘红浆果’可以替代,为何偏偏选择最贵的药方采购?”

那刘掌班早已汗流浃背,闻言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沈公公明鉴!是——是奴婢糊涂!奴婢知错了!求沈公公开恩,宽限奴婢三天!三天之内,奴婢一定将这半年经手的所有账目亏空,悉数填补平账!绝不敢再让内帑损失一分一毫!”

沈八达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暂且退到一边。

他目光又落到下一项,随即对着人群中一位面容富态的中年人道:“王东家,你这批‘紫纹钢’的价格,据咱家查证,比兵部武备司的采购价高了足足五成有余,御用监预付的三成定金,你是现在退还,还是按市价,重新议价?”

那王东家脸色变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躬身道:“沈公公,是在下之前核算有误。愿——愿按市价,降价三成,按每斤八十六两供货,您看如何?”

沈八达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这个价格还是贵了,不过这是张德全留下的坑,他不可能全部追回来,否则打击面就太大了。

既然此人识趣,他没必要紧追不放。

就在御用监这边查账如火如荼之际,一名身着四品武官常服、年约三旬的将领,正脸色苍白,心事重重地走入禁军神机营副将耿炳忠的公堂内。

这是司马璋的长子,现任四品神机营同知司马锐。

他刚从家中赶回驻地。

因父亲被沈八达重伤昏迷,府内一片愁云惨雾,他正心急如焚地欲寻名医救治,却被上官紧急召见,这令他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末将司马锐,参见耿将军!”司马锐强打精神,抱拳行礼,“不知将军急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耿炳忠,是一位面容刚毅、气息沉雄的老将。

他看了看司马锐,叹了口气,语气复杂道:“司马锐,你近日——可是得罪了御用监的掌印沈八达沈公公?”

司马锐心中猛地一沉,脸色更加难看,强忍着不安道:“将军此言何意?末将一向谨守本分。”

耿炳忠摇了摇头,将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推到案前,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并非本将有意为难你,这是刚收到的调令,经都督府决议,拟将你调去黑狱城担任城防同知,仍领四品职衔,即日赴任。”

“黑狱城?”司马锐听到这三个字,浑身猛地一颤,如坠冰窟!

那黑狱城位于九罹神狱第四层边缘,环境极端恶劣,终年笼罩在腐蚀性的毒雾与混乱的魔息之中,大地皲裂,岩浆横流,妖魔窥伺。

驻扎在那里的军士,不仅要面对恶劣环境的侵蚀,时刻冒着魔息煞力入体的风险,还常年抵御妖魔袭攻,伤亡率更是高得惊人,堪称军中炼狱!

且他身为京营禁军将领,按例调任外职至少该升一级,如今却平级外调至这等险地,无异于贬谪流放!

“将军!”司马锐言辞恳切,语含哀求,“末将自问勤勉王事,从未有失!为何突然要将末将调至黑狱城?且末将父亲重伤,家中实在离不开,求您为末将通融——”

耿炳忠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莫要怨我。沈公公那边递过话了,说是因御用监贪墨案发,宫中用度吃紧,未来三个月,京营各卫的粮饷、军械、丹药用度,都要‘酌情削减’,你应该明白这‘酌情’二字之意,沈公公兼掌两监,我无力与他抗衡,抱歉——”

他顿了顿,看着面如死灰的司马锐,终究念及几分旧情,又补充了一句:“罢了,这份调令,我拖延到三天后再正式下发,算是全了你我的同袍之谊。这三天——你家,或许还能动用人脉,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挽回,或是另寻他途调职。”

司马锐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明白这是沈八达的报复,疾风骤雨,毫不留情!

就因祖父司马韫在青州的妄动,沈八达不但出手打断了他们家晋升二品门阀的希望,还要将他的前程彻底断送在黑狱城这绝地之中!

他预感到沈八达不会就此罢休,他一定还有后手,直到将他们司马家赶尽杀绝。

司马锐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愤懑,还夹杂着对祖父司马韫的怨恨。

他的祖父行事鲁莽,竟为家族招来这泼天大祸。

他失魂落魄地退出公廨,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

而此时在堂中,神机营副将耿炳忠则语含唏嘘的看着外面:“三掌打废司马璋,这位大珰的武力,怕是能与一品比肩,据说这位身上才一件三品符宝,可敬!可怕啊!这京城内,又多一条巨鳄,你们司马家这般愚蠢,我岂能为你们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