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过最新的战报,再看过周尚文偷偷给他查看的密诏。
郭勋也经历了一系列剧烈的情绪变化,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本这几日他还在替鄢懋卿提心吊胆呢,担心自家“守常”这回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现在看来,至少在出关奇袭俺答这件事,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他应该担心的人是俺答……
不过他关于皇那边的担心,却是已经应验了。
像一回来大同一样,皇再一次对鄢懋卿起了杀心。
只不过一回,皇给他的密诏,是让他将鄢懋卿推到台前,一切让鄢懋卿出面去办,最后的锅也让鄢懋卿去背。
当然,他并没有依密诏行事,而是第一时间就将密诏的内容透露给了鄢懋卿。
甚至他建议鄢懋卿将责任推给同行的沈炼和高拱,只不过鄢懋卿胸中自有乾坤,并未听从他的建议,最终凭一己之力促成了通贡之事,还向俺答索贿了一大笔白银。
而这一回,换给周尚文的密诏,则是让周尚文将其暗箭射杀,还要将整个英雄营都给卖了。
郭勋自然看得出来,周尚文肯定也没打算依密诏行事,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将密诏拿给他看……
“翊国公,此事你是何想法?”
见郭勋长久不说话,周尚文等待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
“呼!”
郭勋回过身来,先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方才正色问道,
“周将军既然前来找我,还将皇的密诏示我,看来已经是我父子二人的自己人了,我可以这么认为么?”
“在这件事,可以。”
周尚文点了点头,颇为严谨的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郭勋沉吟着道,
“皇有此密诏,是在尚不清楚鄢懋卿此行立下了何等惊世之功的情况下,只因通贡之事可能面临的得失,便一时意气用事做出的决定。”
“皇因消息迟滞而判断有误,我等却绝不能将错就错。”
“否则事后皇再知因一时冲动,竟错误害死了守常这样的民族英雄,这罪过可就比天还大了。”
“周将军应该知道,如此罪责皇绝不可能背负,否则必是动摇国家社稷的大事,那么便必须有人来背,周将军应该不难想到,最后必须要为此事负责的人是谁吧?”
对于郭勋的说法,周尚文并不感到意外,依旧点了点头道:
“老夫自然知道,谁做的便要由谁来背,老夫便是这个首当其冲的人。”
如今大明官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局面,绝不是自下而形成的,而是自而下形成的。
这点周尚文心里清楚,郭勋心里也清楚。
当今皇虽然自幼聪颖,但也并非完人,而且出了事极擅长甩锅臣子。
这些年来因此被贬官下狱,甚至是殒命的臣子不在少数……
比如此前杖死太仆卿杨最的那个内官,其实就是执行皇的旨意,但当骂名起来的时候,那个内官便被推出来贬去了内军。
再比如此前的张璁和桂萼,两人助皇大力推行新政,因此遭到权贵朝臣憎恨,甚至掀起舆情欲制造血案,家都不敢回。
那时皇也因舆情压力甩锅两人,还是郭勋将二人收留在翊国公府,才助他们度过了险情……
就连郭勋也不得不承认,皇骨子里是一个自私的人。
很多时候,他的心里都只有他自己,将所有无论是忠是奸的朝臣都当做了耗材。
对当年的张璁、桂萼等人是如此,对夏言是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对周尚文是如此……即便鄢懋卿受宠至此,也不会例外,否则就不会有这道密诏。
“不错。”
郭勋接着又道,
“因此眼下事至于此,周将军一定不能奉命行事。”
“最符合利益周将军的做法,便是先按兵不动,即刻将守常击杀俺答与一众鞑靼首领,并俘虏数百王族的捷报传回京城。”
“只要天下人得知此事,皇亦得知此事。”
“那么皇便会明白,纵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能再公然动守常一根毫毛。”
“而周将军亦可顺势随捷报一道银印密疏,言明收到密诏的时候,鄢懋卿已经班师,不再有将其暗箭射杀的机会,如此便可将此事轻而易举的推了出去。”
“还有,周将军万不可再将这道密诏泄露给第二个人,哪怕是你的亲儿子也绝对不行,就连面对守常也要严格保密。”
“除此之外,周将军还一定要将这道密诏附在银印密疏中,一并呈还给皇……”
听到这里,周尚文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
“老夫一把火将这道密疏烧了,只在银印密疏中告知皇岂不更加保险?”
“老将军还是不了解皇啊。”
郭勋摇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