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辽军里挑五百善骑射的士兵,再从宣府卫所调三千人,组成哨探队,往独石口外巡查。
一是接应苏布地的人,二是防止王国樑残部回头袭扰。”
“末将领命!”
陈策起身抱拳,声音铿锵。
熊廷弼的到来,让许多停滞的工作,瞬间便运转起来了。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传达到众将耳中,从处置反贼到边防布防,从联络蒙古部落到整顿卫所,条理分明,没有半分拖沓。
周通、吴谦等人看着主位上从容决断的熊廷弼,心里渐渐生出敬畏。
难怪陛下要派他来整顿宣府,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这般深谋远虑的布局,确实能镇住这刚经历过叛乱的边镇。
翌日。
夏日的毒日头刚爬过东市的牌楼,便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压得发闷。
东市本是宣府最热闹的市集,平日里满是叫卖粮米、布匹的商贩,此刻却被圈出半片空地,竖着十几根木桩,地面铺着厚厚的黄土。
三天前,这里还是百姓扎堆买货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处决谋反者的刑场。
头一日清晨,刑场周围便挤满了人。
百姓们扶老携幼,有的揣着刚买的饼子,有的抱着看热闹的孩子,踮着脚往里面望。
王国樑叛乱折腾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要处置反贼,谁都想来看个究竟。
辰时三刻,随着一阵急促的锣声,披甲的士兵押着第一批反贼走了过来,为首的是王国樑的中军副将,双手被铁链锁着,颈间插着“斩”字木牌,脸色惨白如纸。
“开刀!”
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抡起鬼头刀,寒光闪过,一颗头颅滚落在黄土上,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围观百姓的鞋边。
人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有胆小的妇人当即捂住了嘴,却还有人凑得更近,指着地上的头颅议论:
“这就是跟着王国樑反的副将?
活该!”
可到了第二日,气氛便变了。
连续处决了四百余人,黄土被血浸透,结成了暗褐色的硬块,血腥味飘出半条街。
百姓们再没了昨日的兴致,大多远远站着,脸上没了看热闹的兴奋,只剩凝重。
有个提着篮子的老妇,看到士兵押着一个曾在她家买过布的小旗官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反什么呀……”
旁边的孩子被刑场上的声响吓哭,大人赶紧抱着孩子往回走,再也不敢回头。
第三日,刑场周围更是冷清。
原本能挤满人的空地,只稀稀拉拉站着几十个人,还多是官府派来维持秩序的差役。
刽子手换了第三个。
头一个昨日行刑后手抖得握不住刀,第二个吐了两次胆汁,连饭都吃不下。
新来的刽子手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行刑前灌了大半壶烈酒。
可当他再次举起鬼头刀时,还是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斩落几十颗头颅后,转身便扶着木桩干呕起来,连刀都差点掉在地上。
三天下来。
一千两百颗人头挂在东市的牌楼上,从南城门一直排到街口,暗褐色的血顺着牌楼柱子往下淌,风一吹,血腥味能飘到总兵府。
宣府的百姓再没人敢提“看杀头”,连路过东市都绕着走,夜里还有孩童哭着说“怕鬼”,母亲只能搂着孩子哄:
“那些都是坏人,被斩了是活该,不找咱们的。”
而站在刑场高台上观刑的宣府官员、军将,更是被这场面震得心神俱颤。
麻承训穿着参将官服,站在人群后面,脸色比纸还白,手心全是冷汗。
他想起自己当初跟着王国樑从贼,若不是及时跳反,此刻挂在牌楼上的,恐怕也有他的一颗人头。
周通、吴谦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那些曾与他们共事过的卫所军官被一一处决,连大气都不敢喘,之前心里那点对熊廷弼的不服气,早被吓得烟消云散。
“谋反只有死路一条”。
这句话以前在他们听来,不过是朝廷的套话,可此刻看着东市的血与头颅,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分量。
从刑场回来后,麻承训、吴谦第一时间就把家里藏的私银捐了一半,说是“助军饷”。
周通则主动把卫所里虚报的兵额报给了熊廷弼,连一句辩解都不敢有。
他们心中清楚,此刻若有半分违抗,东市的刑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这场处决,成了熊廷弼整顿宣府的“敲门砖”。
接下来的半个月。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先是派辽军士兵接管了宣府的十二处卫所,每处卫所门口都站着披甲的辽兵。
清查军册时,发现有校尉虚报兵额、克扣军饷,当场就绑了押往经略府,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接着。
抄家谋反者府邸,东厂番役与巡按御史一同前往,从王国樑的总兵府里抄出黄金百两、白银五十万两,还有十几箱绸缎、古玩,连他藏匿在夹墙里的赃银都被搜了出来。
对麻承训、吴谦这些“从贼后反正”的将领,虽没治罪,却要他们缴纳“议罪银”。
麻承训交了五万两,吴谦交了三万两,其他将领也按官职高低,少则一万两,多则三万两,没人敢拖延。
若是在往日,宣府的将门、卫所军官哪会这么听话?
别说抄家,就是清查军册,都得跟官员们扯皮半个月。
并且在暗中抵制。
可如今,东市的一千两百颗人头还挂在那里,谁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
反抗的下场,他们看得明明白白。
半个月后,抄家与议罪银的账目送到了熊廷弼面前。
他坐在总兵府的案前,翻看着账册,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合计白银一百九十八万三千两……虽比不得辽东的千万两,却也够了。”
这笔钱里,王国樑及其核心党羽的家产占了一百二十万两,麻承训、吴谦等人的议罪银占了七十八万余两。
熊廷弼当即将这赃银数目上报朝廷。
同时,希望这比赃银不用运往京师,而是将这些钱财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拨给宣府卫所,补发士兵拖欠的军饷。
一部分留在总兵府,作为后续整顿卫所、修缮关隘的费用。
“这样一来,朝廷调拨的军费,便不用动了。”
熊廷弼对着前来汇报的马世龙说道:
“陛下最忧心的便是财政,咱们能自己解决,也省得他在京里犯愁。”
马世龙当即恭维道:“经略公英明!”
就在这时。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兵的喝问:
“什么人?敢擅闯经略府!”
“属下是独石堡来的传令兵!有紧急军情要报经略公!”
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喘息传来。
熊廷弼抬眼,放下手中的军册:
“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风尘的士兵便踉跄着闯了进来。
他身着边军的青色号服,甲胄上沾着草原的黄沙与干涸的泥点,裤腿被划破了几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铜管,铜管上的封蜡已被汗水浸得微微发软,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连片刻都没敢停歇。
“属下……属下是独石堡哨探营的,特来向经略公禀报!”
传令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他将铜管高高举起。
“苏布地……苏布地首领派人来报,找到了王国樑的踪迹!
他带着残部躲在草原东部的察汗淖湖畔,苏布地恳请明军出兵协助,一同剿灭反贼!”
熊廷弼的目光落在那支铜管上,脸上总算是露出笑容来了。
果然,一万两白银的诱惑,再加上独石堡屯兵的威慑,苏布地终究还是不敢怠慢。
前些日子他特意让陈策在独石堡增派了三千五百兵卒,明着是防备草原部落,实则是给苏布地施压。
如今看来,这恩威并施的法子,对这些草原酋长最是管用。
“好!”
“苏布地倒还算识时务。”
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马世龙。
“马帅,这趟差事,便交给你了。”
马世龙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双手抱拳:
“是!”
“你率宣府骑兵三千,即刻出发,从独石堡出关,与苏布地的人汇合。”
熊廷弼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在察汗淖湖湖的位置重重一点。
“记住,不必与王国樑的残部纠缠,首要任务是取他的人头。
只要王国樑一死,他那些残兵便成了一盘散沙,苏布地自会收拾。”
马世龙的眼中瞬间燃起斗志,他握着拳的手微微发紧。
王国樑谋反时,他还是宣府副总兵,虽未参与叛乱,却也有失察之责。
陛下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过错,反而提拔他为宣府总兵,这份恩宠,他一直记在心里。
如今终于有机会亲手擒杀王国樑,既能洗刷往日的愧疚,又能报答陛下的信任,他怎会不全力以赴?
“末将遵旨!”
马世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定将王国樑的人头带回宣府,以谢陛下隆恩!”
熊廷弼点了点头,又叮嘱道:
“让麻承训、周通随你一同前往。
他们熟悉独石堡周边的地形,也懂草原上的规矩,能帮你与苏布地协调。
切记,与苏布地的人打交道时,既要保持大明的威严,也别轻易信任。”
“末将明白!”
麻承训、周通连忙上前领命,两人眼中也满是郑重。
之前整顿卫所时,他们虽已归顺,却总觉得在熊廷弼面前矮了一截,如今能参与剿灭王国樑的差事,正是立功赎罪的好机会。
数个时辰后。
城外的校场上便响起了震天的马蹄声。
马世龙身着崭新的红色总兵铠甲,腰间挂着陛下御赐的环首刀,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战马。
麻承训、周通则分别骑着棕红色的战马,跟在他身后。
三千宣府骑兵早已集结完毕。
他们身着亮银色的铠甲,手里握着长矛,背上挎着火铳,马鞍旁挂着水囊与干粮袋。
战马的鬃毛梳理得整整齐齐,每一匹马的脖子上都系着红色的绸带,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流动的银红色海洋。
“出发!”
马世龙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尖指向北方。
“杀!”
三千骑兵齐声呐喊,马蹄声如同惊雷般响起,卷起漫天尘土。
队伍从校场出发,沿着宣府的官道向北奔去。
马世龙坐在战马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眼中杀气闪烁。
王国樑!
你这弑杀钦差、背叛朝廷的丧家之犬,这次便是你的死期!
我定要将你的人头悬在宣府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大明的下场!
队伍很快就出了宣府北门,朝着独石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ps:
7000字大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