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宝贝别哭
夜色，正浓。
万籁俱静，整座城市进入梦乡，那些噪音和喧嚣全部潜入水面底下，似乎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陆骋在江墨对面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桌面上孤零零的一张纸，细细打量，而后就明白了过来。
那是陆之洲期末考试的成绩单——
这次考试，陆之洲发挥欠佳，班级排名第七，年级排名更是一路滑落到二十二名的位置，令人失望。
难怪江墨睡不着。
陆骋轻轻吐出一口气，“江墨，你应该知道，小洲已经非常努力了，对吧？”
“去年九月份，法拉利签约新闻出来之后，全世界都在盯着他，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议论的焦点。”
“又是比赛，又是训练，睡觉的时间也格外宝贵。冬歇期的训练更是如此，小洲训练到动都不能动。”
其实，陆之洲懂事，又独立又自主，对家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全部压力自己扛，困难也是独自面对，冬歇期的那些辛苦，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总是积极乐观地面对挑战，电话里更是轻描淡写。
然而，罗萨娜一直在暗地里和陆骋江墨两夫妻联络，为他们更新陆之洲的日程，毕竟陆之洲才刚刚度过十八岁生日而已，依旧是一个孩子，她也不希望陆骋江墨担心，尽可能汇报陆之洲的训练情况。
那些训练，强度和数量都远远超出想象。
陆骋还好，他了解赛车，他也知道进入1的困难，陆之洲从街头赛车到gp3再到1一路跳级晋升，相当于短短一年时间里需要追赶别人十年十五年的累积，冬歇期必须全力以赴才行，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但江墨不行，看着罗萨娜的汇报，哪怕只是文字或照片，她也始终忧心忡忡于心不忍。
看着陆之洲躺在汗水里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的模样，江墨表面不说，其实背后里在偷偷擦眼泪。
所以，一切早已经有心理准备——
冬歇期训练如此密集、强度又如此凶猛，身体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挑战极限，哪里还有做题的时间？
“你应该知道，即使是这样的成绩，也远远超出预期，对吧？”陆骋提醒道。
江墨满眼疲惫，缓缓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沉默片刻，江墨才终于开口，“嗯。我知道。”
“我还知道，小洲已经签约法拉利，找到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即使这次不回来参加考试，也无可厚非。”
“看看他的班主任和校长就知道了，他们都以为小洲不会参加高考。”
江墨知道，她一清二楚，陆之洲依旧在坚持学习坚持考试，全部是因为她。
江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迭的纸，平推过去，摆放在陆骋面前。
陆骋略显疑惑，但还是打了开来，那是……一张支票，一百万欧元。
陆骋抬起头看向江墨，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
江墨眼眶突然一红，连续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小洲给的，他在欧洲省吃俭用，把青训学院和art车队赚取的奖金全部存起来，有了第一个一百万欧元，在离开之前，他装在信封里交给了我。”
话语，没有能够继续说下去，江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鼻头一阵酸楚。
江墨一直都知道陆之洲懂事，其实不需要操心。
在外人看来，陆之洲行事鲁莽胆大妄为，不管是街头赛车还是独闯罗马，这都是偏离轨道的疯狂行径。
但江墨知道，桀骜不驯的行为背后，陆之洲始终保持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可是，作为母亲，她依旧担心孩子，她无法不担心，总是牢牢拽着手里那根线，唯恐稍稍不注意风筝被卷入风暴里彻底消失不见就再也回不来了。
“陆骋，你是不是也认为我错了，我太固执？”
江墨抬起头看着丈夫。
“现在小洲已经长大，他赚得比我们两个人一辈子加起来还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甚至还是法拉利。”
“而我依旧抓住一张高中毕业证书死死不放。”
陆骋也能够感受到手里这张支票沉甸甸的份量，千思万绪、五味杂陈。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陆骋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的坚持……”
江墨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悲伤，“现在就是一个金钱世界，一切朝着金钱看齐，只要能够赚钱那么一切都是正确的。”
“辛辛苦苦读书就是为了一份职业就是为了赚钱，现在小洲拥有这一切，其他事情就再也不重要了。”
“可是，真的如此吗？”
“1世界，残酷无情，就连莱科宁，一位世界冠军，说出局就出局；索伯车队的两名车手，进入围场多久，两年？三年？然后就成为无业游民，为了维持生计，他们必须前往其他赛车比赛寻找工作。”
“竞技体育就是青春饭，1更是如此，小洲得到了法拉利的席位，但这个席位没有任何保障。”
“现在看似拥有一切，却可能随时化为乌有。”
陆骋试图插话，“但所有工作都是一样，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百分之百确定的，我们的生活也是一样。”
江墨深呼吸一口气，“我懂。”
“但是，现在不止如此，不是吗？”
看着陆骋探过来的目光，江墨稍稍冷静些许，说出自己的担忧。
“这次小洲回来，你看到了学校的轰动，还有此前央视和五星体育的事情，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
“他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榜样，赛车不只是一份职业而已，同时可能成为千千万万年轻人的榜样。”
“就好像‘蜘蛛侠’所说的一样，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小洲成为法拉利车手的那一刻起，不管他是否愿意，也不管他是否在乎，他已经开始背负责任，他需要明辨是非，他需要在压力之中坚守底线。”
“这是我们从小到大一直教育他的事情。”
“学业、考试，这不是一个任务一个负担，更不是一个赚钱手段，而是在拥有权力和地位之前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值得被尊重的人。”
所以，江墨动摇了。
不是单纯因为排名数字下滑而动摇，而是因为担心陆之洲学习态度的变化而动摇，名利和流量汹涌而至，就连陆骋和江墨也是晕头转向，需要一些喘息时间，更何况是真正站在暴风眼中心的陆之洲呢？
陆骋轻轻吐出一口气，举起手里的支票，“所以我们应该相信小洲。”
“他懂得存钱规划，对于考试也竭尽全力，他一直在试图站稳脚跟保持清醒。我们应该看到他的努力，此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我们的支持。”
“他不是一个人在面临考验，我们也是一样，对吧？”
……
三月来临，赛车爱好者们全部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亢奋雀跃起来，因为1新赛季即将再次吹响号角。
在新赛季正式登场之前，月初的冬季测试赛率先打响，为期两周，十支车队二十名车手携手在西班牙巴塞罗那赛道亮相，配合官方拍摄宣传照片全家福，录制宣传影片，一派农历新年派对的热闹景象。
对于车队来说，这是首次正式测试赛季新车的机会，以此验证研发效果以及模拟数据，同时也是试探对手的最佳良机。
对于车迷来说，这则是第一次看到赛季新车在赛道飞驰的机会，并且吃瓜群众们开始搓手预测新赛季的走势。
最近几年，冬季测试全部都在巴塞罗那赛道举行，这条赛道综合性强，低中高等等各种弯道类型兼具，全面且均衡。
一小部分赛车爱好者们死死盯着圈速榜看，甚至依靠圈速榜成绩来判断车队的竞争力，这显然是错误的。
冬季测试里的圈速榜只是作为记录，没有参考价值，根本原因在于，就连车队本身也是首次在真实赛道上科学地测试新车，他们必须把理论和实际情况对照、结合，最后得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和结论。
换而言之，就连车队自己也不清楚赛车实际登上赛道之后的表现如何。
所以，在冬季测试里，可以看到车手绕着赛道不断刷圈刷圈再刷圈，在旁观者眼里，他们认为这是在测试赛车极限、继而调整赛车、挖掘潜能，自然而然地相信刷出最快圈速的就是赛季最强赛车。
实际，并不然。
在冬季测试之前，车队早就已经将两周一共八天的测试形成安排分配完毕，制定详细的测试计划，然后由车手按照日程表一项一项完成，高速弯、低速弯、长直道、短直道等等，从而把一辆赛车的属性如同拼图一样拼凑起来，以达到了解赛车优势、劣势的目的。
冬季测试的持续刷圈是枯燥无味的，但认真观察就可以发现。
车队不断更换轮胎配方、给油箱添加不同油量、分别测试短距离和长距离表现，车手也不断按照流程切换动力系统的输出功率或底盘模式，以此模拟排位赛和正赛的不同状况，尽可能收集赛车数据。
可以这样理解，冬季测试里赛车的测试圈数和里程数量才是最重要的，比单圈圈速更加具有参考价值。
然而，那些围观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在乎吗？
不，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噱头、爆点、冲突，以及迫不及待地为新赛季展开预测，早早宣告冠军归属。
今年，尤其如此，冬季测试遭遇严峻考验——
雨水。寒潮。并且在雪飘落的时刻达到了最高峰。
如此景象，对于一年到头都在全球追逐夏天的1来说，着实罕见，甚至严重影响到了车队的测试。
所有车队集体陷入挣扎，几乎无法完成计划任务的一半，ia也是头疼不已。
为此，冬季测试赛应该前往中东沙漠地区的声音又开始冒头，那里的三月依旧炎热，反而适合测试。
梅赛德斯奔驰技术团队甚至还在维修区堆了一个雪人，命名为“卡尔”，成为围场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在社交网络沸沸扬扬的流量里抢尽风头，这也成为今年冬季测试灾难性场面里唯一的一个亮点。
在如此糟糕的状况里，车队和车手全部遭遇困难，略显挣扎，然而，唯独陆之洲成为群嘲围剿对象。
原因，非常简单——
谁让陆之洲是围场里唯一一位一年gp3履历就飞跃晋级1并且加盟传奇法拉利的菜鸟车手呢？
当其他非富即贵的天之骄子们也不得不从卡丁车开始吃苦耐劳风吹雨打苦苦奋斗十年十五年之后却依旧不得不为了一个小车队席位拼杀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再看看陆之洲不费吹灰之力就穿上红色战袍？
人比人，气死人。
甚至于，ia再次开绿灯，破格颁发超级驾照，以至于刚刚年满十八岁的陆之洲就成功登上围场舞台。
前有比安奇的悲剧历历在目，后有维斯塔潘的闹剧近在咫尺，ia口口声声吸取教训将收紧超级驾照审核程序，确保年轻车手以及围场竞赛的安全，结果一个转身又偷偷摸摸放了一个不定时炸弹进来。
情何以堪！ia，还要脸吗？
就连车神塞纳的侄子布鲁诺塞纳、迈克尔舒马赫的儿子米克舒马赫都没有这份待遇，区区一个陆之洲，凭什么？
这份拉仇恨的能力，就连维斯塔潘也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自蒙扎周末法拉利公布消息的短暂冲击和混乱之后，后续这小半年时间吗，沸沸扬扬的讨论就没有消停过。
那些网友们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憋屈，尤其是陆之洲空空如也的履历表，值得讨论的事情都没有多少，着实令人怒火中烧，以至于狂热赛车爱好者们的憋屈和烦闷全部演变为愤怒，朝着陆之洲汹涌而去。
陆之洲的脚趾都还不曾正式踏上围场，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等待看好戏的吃瓜群众简直不要太多。
结果——
在恶劣天气情况里，陆之洲并没有如同斯帕自由练习赛一样横空出世，反而收敛锋芒泯然于众人，始终没有看到真正的竞争力，圈速一直在榜单第九第十徘徊，简直就是颜面扫地，哪里有一丝一毫法拉利的风采？
“果然，菜鸟就是菜鸟。”
“丢人现眼，开着一辆法拉利却和哈斯、索伯在较量，鹰叔是不是后悔没有选择勒克莱尔了？”
“还我基米，好吗？这个什么什么家伙就连给基米提鞋都不配。”
“见过不少灾难，但如此史诗级的灾难还是第一次。”
“法拉利，求求你，赶快换人，赛季还没有开始，一切都来得及。”
“哈哈哈，太好笑了，那家伙难道是来逗笑大家的小丑？简直就是卓别林基顿再世！”
“滚蛋！脱掉那身红色战袍，你不配！”
鄙夷，诅咒，吐槽。
宛若盛夏暴雨，倾泻而下，浩浩荡荡地淹没整个社交网络平台，甚至一度冲上热搜，小小出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