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父子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该出现在这里。”马克西姆说道。
伴隨著烧焦的皮毛被翻起后泛起的恶臭，一股令人战慄的恶寒在他的心头升起。
窗外天色已经暗淡了下去，茂盛的丛林中曾经隱约可见的夕阳此刻已经消失不见，整片森林之中仅剩太阳余辉落幕后暗淡的光芒。
马克西姆看到眼前的丛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很快，在看到从灌木丛中惊慌飞走的乌鸦，他却又自嘲自己的敏感，
“已经太晚了，今天我们先在森林中休整一夜，明天我们再出发。”
伊戈尔点了点头，已经白髮苍苍的中尉仍旧是一副忧虑的表情，年轻的来自远东的孩子正在为安德烈精心的包扎伤口，他对待战友的神情是如此的认真而专注，以至於让马克西姆不免感慨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人。
那样的勇敢，坚韧，悽苦而百折不挠·一如东正传说中那些浑身污垢，手脚都被捆上了铁链的圣愚。
马克西姆下达了命令后，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雾那间如同潮水般剎那间涌上了他的心头，压过了他內心潜藏的担忧。
在他的身体贴上冰冷的床板后，巨大的困意瞬间吞没了他，令他在几秒钟內沉沉的睡去，他並未注意到的是，房间內那支熊熊燃烧的松油蜡烛竟然凭空闪烁了一下，在摇曳的火焰中，宛如恶魔血红色的双眼。
“父亲。”
“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当史强在俄罗斯前线再度见到自己的儿子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並没有露出多少他自以为丰富的情感。
他踩灭了地面上还散发著莹莹火光的菸头，两人相见的地方在一处居民楼的六楼顶，位於莫斯科的正西方，肥沃的土地在俄军的轰炸下地面全都是烧焦的土渍。
俄国的官员告诉他，这片屹立在葱葱翠绿色的沙海之中的森林叫做重建一村，已经有三百多户从波兰白俄罗斯和远东来的俄罗斯人在政府的安排下在此定居。
俄罗斯人这次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史强如今便已然通过自己双眼的观察反覆確认了这一点，
在他在顶楼观察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到了数对打扮和传统莫斯科人格格不入的远东少数族裔的家庭组合。
在战前，纯粹黄种人的数量还不到俄罗斯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同俄罗斯那庞大的主体民族的数量相比看起来不值一提。
然而这部分人通常被排斥在俄罗斯的核心地区之外，主要分布在远东和中亚，荒凉的戈壁和寒冷的雪原。
但在这场战爭之中，这是幸运又是不幸，相比於人口稠密斯拉夫传统核心区域，地广人稀的远东和中亚之中，那里的人们反而更容易適应这场新时代的战爭，並在反攻到来前长久的物资匱乏的状態下在一望无际的远古森林之中存活。
於是大量的雅库特人涌入了昔日繁华但却无比排外的莫斯科，多半是以军属的身份，俄罗斯正处於战爭，他们需要大量的新鲜血液填补空缺，以维持战爭机器的持续运转而原本的莫斯科人习惯了繁华和安定，即使俄罗斯的临时政府为可耻的逃兵役的行为开出了天价的罚单，但大多数莫斯科人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趁著这个机会拋弃了俄罗斯的身份转而移民欧洲。
“......”“
史晓明没有开口，面对史强的提问，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脚下熟悉的单元楼让史强想起了他刚刚工作的时候单位分配的那套在上世纪特別流行的赫鲁雪夫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史强很难相信在物慾横流的莫斯科还能看见新盖起这样的房子。
这意味著什么？在科技迅猛发展，人类即將开启征服太空的今天，文明引以为豪的经济政治制度却在以一种令人惊的方式倒退？
“又是机密？如果不是我清楚苏修並非野心家，我显然应该像联合国那帮预付迁腐的官僚们一样认为苏修为了实现他的目的，试图利用他的力量將火星打造成独立的王国。”
史强的话语中没有讥讽，菸头在他的脚下熄灭，如同黑暗中一束消失的火光，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实在是天下一等一的白痴。”史晓明將目光从微弱的路灯照耀下，在小区草坪上踢著足球的那群小男孩的身上移开。“火星是对抗三体人即將到来的入侵的堡垒，除了面壁者，没人能承担起保卫太阳系的责任。”
“但聪明人在这个世界永远只是少数。”史强又点起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隨后用泛黄的指尖抖落菸灰。“你知道新成立的pia吗？”
“什么？”
“行星战略情报局的缩写，一个匯聚了世界各地最出色的骗子和阴谋家的危险部门。”
史强解释道，白色烟圈在他的面前匯聚成一个圆，就看上去就像一条白色的项圈，这条无形的锁链在夜空中缓缓扩大，失去形体变成了某种更加隱秘而无形之物。
“就我所知道的情报是，他们目前，至少是明面上的计划是打算向三体人发射一颗通讯卫星。”
“实际上呢？也许我该將这条消息匯报给面壁者。”
史晓明若有所思的回答道，他一点也不意外史强能够从这些世界上最危险的骗子们手中去套取到他想要的任何情报。
“谁知道呢？不过我想苏修大概率是没有办法用正常手段让维德说出真相的。”史强回答道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著眼前高大的巨人，相比於刚刚从火星返回时，史晓明的体型变得更加巨大了。
相比於曾经的那个令史强每每想起都要感到羞耻的金融诈骗犯，现在的史晓明的五官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块巨石上雕刻而成，显得如此的深邃且立体。
史晓明已经变成了史强曾经想像中的能够让自己引以为豪的那种样子，但站在史晓明面前的史强却並未感到多少喜悦，他敏锐的从史晓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气息，一种他只在某个前地球三体组织成员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不过史晓明给他的感觉却要比她的要冰冷的多。
那是亚空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