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反覆蹭著咖啡杯沿,阳光斜斜照在他脸上,十分平静———
方冬升依旧如同之前那样,坐在影厅的角落里,暗暗观察著观眾的反应。
票房可能作假,但是现场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当有观眾看到卢卡斯被小镇的人堵在超市,手里购物篮得指节发白,眼晴红著却不肯低头时。
有个女製片人指尖绞著裙摆,为他感到担忧。
直到镜头切到西奥转身走的背影,她才轻轻吐了口气,
可还没松完,又被教堂那场戏勾住了卢卡斯盯著西奥,眼神就像钉子:
你不是说懂我吗?你不是能看出我撒谎吗?这会儿你倒说说!
马修·麦康纳就坐在那里,喉结滚了滚,一句话没说。
这段高能对时让有些片商感嘆道:
“这两个人的演技,绝对是这部电影的加分项,之前还以为马修只能演瓶角色。
没想到这次的演技水平比在《婚礼专家高多了,后面可以多关注一下马修的新电影。”
“我觉得这跟他们所面对的导演不同有关,方冬升文艺片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哦,不,商业片也是,《狙击电话亭的惊艷,让我现在都无法忘却。”
所有人都沉浸在电影剧情里,放映的中途没人起身,连喝水的都少。
直到片尾字幕滚起来,灯光慢慢亮起。
但放映厅里仍旧是一片寂静—
有人坐在座位上没动,盯著银幕上渐渐暗下去的光影,嘴里喃喃著:
“看完之后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想起卢卡斯在超市被推揉时,那些曾经笑著打招呼的邻居,此刻却满眼敌意。
“熟人变恶人”的凉薄,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
人群中,有位女製片坐在座位上,用力按了按眉心。
卢卡斯抱著小狗芬妮的户体在雨里哭的画面,就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那是卢卡斯被全世界冤枉后,第一个靠近他的生命,可连这最后一点温暖,都被人夺走了。
“想替他喊冤”的衝动过后,是更深的无力。
当整个小镇都站在对立面,当谎言裹著“正义”的外衣,一个人的清白,也就没有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对方也正皱著眉发呆,眼里满是同样的压抑。
谁也没有开口,但彼此却都懂这份“堵”:
这不是电影,这是把现实里最不敢细想的“群体暴力”,赤裸裸地拍了出来。
人群里有个记者掏出笔记本,正刷刷的在纸张上记录著:
影厅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头上仿佛都顶著厚厚的乌云无法躲避的绝望。
这份“心里发堵”的压抑,这份“怎么辩都没用”的绝望。
其实正是《狩猎最想传递的主题:
不是要控诉谁,而是要让我们看见一一当谎言胜过真相,当沉默变成帮凶。
当群体的恶意淹没个体的清白,人性的微光有多容易熄灭。
而这份“绝望”过后,藏著的才是片子真正的期待:
希望我们下次再面对流言时,能多一分犹豫,多一句“我再看看”。
別让自己,变成那个把別人推向深渊的人·
“newb!”
人群中突然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
“newb!“
“牛逼!!!”
声音越来越大,从带些老外口音的彆扭感,到后面合起来时的整齐,大概也就五六秒的时间。
身后,许多片商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將目光投向角落里的方冬升。
方冬升不是第一次见到老外们集体喊“牛逼”的名场面。
上次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在国內《小偷家族的看片会上,
当时是有位德国的小老头问他,在华夏夸一部电影好看,该怎么说?
他不假思索的直接来了一句:
“牛逼!”
想到这里,方冬升的脸色依旧变得十分精彩:
姜闻,你未尽的梦想,我帮你达成了。
站在方冬升身旁的安妮·海瑟薇此时心中则满是震惊。
“newb?”
她在心里跟著默念,这发音古怪又有力。
不像是英语里任何夸讚的词,更不像她熟悉的法语或义大利语。
几十人合在一起的整齐响亮,让她眼底满是茫然的震惊。
她对华夏的认知,大多来自书架上那些关於长城、故宫的画册。
以及那是个有著数千年歷史的地方,藏著无数不为人知的古老传统与仪式。
此刻这整齐划一的呼喊,带著一种近乎肃穆的力量。
让她莫名想起曾在纪录片里见过的古老部落祭祀:
族人围著篝火,用特定的口號传递敬畏与信仰。
难道这是华夏特有的、用来表达最高讚誉的“仪式口號”?
她偷偷瞄向身边的片商们,见他们一个个眼神发亮,盯著方冬升的方向,心里更確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是在用这种庄重又有力量的方式向艺术致敬。
还没等她理清“古老口號”的深意,就看到方冬升原本平静的脸上,绽放一抹复杂笑意。
她忽然想起刚才看片时,方冬升盯著银幕的专注。
他总能把那些关於人性的复杂故事,拍得戳中人心。
他不仅懂电影,更懂不同文化里的情感共鸣。
能让一群外国片商主动学著用中文喊出讚誉,这份能力就已经远超“导演”二字的重量。
內心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敬仰,像涟漪似的在心里散开看片会结束后,剩下的就是合作方们的会谈。
“团结一切可用资源,助力《狩猎摘下最高金棕櫚大奖。”
这是此次会谈的主题。
卡米兹看完电影之后,决定立刻带著方冬升和公关部门前往坎城攻克拿奖路上的“拦路虎”。
2002年,对於夏纳电影节来说是个极其特殊的年份。
主要特殊在人事方面的变动:
吉尔·雅各布,从1978一2001年担任夏纳电影节艺术总监。
全权负责歷届电影节的选片和入围作品评选。
从今年开始,他要开始担任夏纳电影节主席了。
接手他职位的则是蒂耶里·福茂,作为夏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和选片委员会主席。
当然,今年的夏纳电影节评审团主席换成了方冬升在去年夏纳电影节上认识的老伙计。
凭藉《穆赫兰道获得最佳导演奖之一的大卫·林奇。
为什么是之一?因为方冬升就是另外一个最佳导演。
当然,有变动是机遇也是挑战,就看卡米兹如何运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