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像是倭国、乌斯藏、哈密、马儿罕这些国家是很少人愿意去的,最多的还是前往安南、朝鲜等地。
这些儒生的出行,自然也会伴随不少刺耳的声音。
诸如什么。
“大明早已不似从前的大明,朝廷有奸人如此为非作歹,必将惹来祸端,我等此行乃是为了保我儒道火种,假以时日再入主中原。”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在京城里头四处流传开来。
张居正并没有露面,可却也在人群之中默默观察。
他向来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有些东西却是不得不在意。
大明或许能将犯官送到各个藩国,可能够接受让儒生士子们通通前往么?
如今朝廷所作之事,算是给了士族们重创,在此背景之下,会有多少人想要逃离大明?
长此以往下去,朝廷如何取仕?大明又将如何自处?
首辅大人成日里为大明操心,可有个人却是成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张允修知晓老爹的顾虑之后,笑着说道。
“爹爹年纪大了,却越发小心谨慎。
这治理天下犹如整顿院子,你若想要院子里面干净整洁,能够重新排布,那必须要先行清除一些不必要的废物。
往日里积压下来,用不太着的物件,亦或是已然发霉腐烂的物品。
清除时候万万不能舍不得,理应是痛下决心,通通清理出去。
最后将屋子里头积存的灰尘垃圾一扫而空。
将院子打扫干净了,方才能重新装饰,再将新的朋友请进来,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听到这种“新奇”的说法,张居正也不由得的一愣。
将儒生比作尘腐的垃圾,是否有些太过了一些?
可他仔细想想,却对于张允修所言十分认可。
甚至有点觉得悲哀,自己对于时局的把握,似乎越来越不如这“逆子”了。
虽心有不忿,可张居正也不得不承认,随着年纪越发老迈,他越来越心力交瘁。
从前他很是执拗,几乎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只愿一意孤行。
可在接二连三被张允修“打击”之后,他心境又有了不同的变化,开始越来越小心谨慎,甚至时常怀疑自己所下的判断。
不过习惯了之后,张居正倒是显得很豁达,他背着手悠悠然说道。
“不过为父确实是老了,待到抽了空,或许也该前去你那西山培文书院温习一些知识,方才能够治国理政。”
张允修觉得老爹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可脑袋里头浮现出张居正在学堂求学的画面,顿时便打了一个寒颤。
神童天才是老了,不是傻了。
以张居正的学习能力,若是真系统性的学习后世那套知识,想必自己还真拍马不及。
正当父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时,有一人竟认出了乔装打扮的二人。
他先是在人群中停下脚步,随即缓步靠近,即便是隔着口罩,却也将父子二人认了出来。
王锡爵身穿白衣,对着张允修和张居正行礼如仪说道。
“罪臣王锡爵,拜见张指挥使,拜见元辅大人。”
在王锡爵的身后,长子王衡陪着他走了一路,这一路脸上的泪水都已经干了。
张居正见到王锡爵,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怨愤,他想要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终究是共事一场。
从前王锡爵与他各处作对,甚至都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最终是自己笑到了最后。
可真要算起来,张居正与他有深仇大恨么?想来是没有的,无非是朝廷政治上头的分歧。
想到昔日与对方共事,却也算得上是志趣相投,不想最后会到了这种地步。
如今物是人非,这位死对头,也终于是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王锡爵眼里头含着些许泪光,将双手拢起,对着张居正拜首说道。
“元辅大人,昔日对锡爵之赏识感激不尽,怎奈我终是走了歧路,对于今日之下场,我王锡爵无怨无悔,只求元辅大人能多加保重身体,再为我大明多支撑几年。”
若非是长子王衡的劝导,以及最后的回头是岸,他王锡爵今日还真没有脸面站在这里与张居正说话。
张居正眯了眯眼睛,摇摇头说道。
“往日之事,便不要再提了。”
两个人便这样伫立在原地,一个人微微躬身,一个人腰板却也有些佝偻了。
好半天之后,张居正从怀里摸出张平安符来,他将平安符递给了对方。
王锡爵接过平安符,颇有些讶异。
“叔大.这.”
惊讶之下,他下意识直呼了张居正的表字。
张居正笑了笑,脸上露出释怀的表情,背着手说道。
“你我二人共事一场,终究是个情分,此去安南路途遥远,艰难重重,这一张平安符你便带在身上,希望能保你一路平安顺利。”
王锡爵瞳孔张了张,身处朝堂之人,对于察言观色,以及探查各种事情的含义内理,自然是精通万分。
特别是在嘉靖朝之后,大臣们可谓是人均“心理学家”。
他如何能够不明白张居正赠予平安符的含义。
这平安符是真能保平安!
王锡爵眼里不由得有些湿润,心中不知是懊悔还是感动。
“叔大!”
他这一声喊得有些悲怆,眼看便要跪下来。
张居正却一把将其扶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多多保重。”
说完之后,他便是转身离去。
站在后头的王衡也有些欣喜,他上前两步看向张允修说道。
“多谢师父!”
张允修摊开手说道:“莫要谢我,这是我爹自作主张。”
实际上他不是很认同这种“邀买人心”的方式,不过想来,对于张居正来说,结果并不是很重要,唯独是求个心。
王锡爵抹了抹泪水,看向张允修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指挥使,罪臣这便先行上路了。”
张允修却是将其拦下来,笑着说道。
“不忙事不忙事,我爹既然给了一份大礼,那我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吝啬。”
说话间,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本如同砖头般厚度的书本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