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虽然条件简陋了一些,但总比在外面大营要好。”临淮关城衙门內,先期入城的席特库已经派人將房间给打扫乾净,临淮关城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小县城,所以往往被各路军阀忽略,相对於旁边的凤阳城,受到的衝击较小,保存较为完整,特別是县衙,从外面看还马马虎虎,葛布希贤超哈营的士兵进去之后,立刻收拾了一番,迎接多尔袞的到来。
席特库跪在衙门门口,多尔袞已经带著大部队进了城,见到席特库,多尔袞立刻翻身下马,席特库见状,跪地爬行几步,来到了多尔袞战马的旁边,弓起背部,让多尔袞踩著他的身体下马。
多尔袞对席特库此举非常满意,这傢伙不仅能打,而且情商也很高,不愧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將,这种人很值得信任。多尔袞抬头看了看县衙,迈步走上了台阶,席特库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多尔袞打趣道:“朕听闻,军中叫你和阿昌阿还有拜音岱是宣统三杰,可有此事?”
席特库一听,暗叫一声不好,这是谁他娘的传话,竟然把这种事情给传到了多尔袞的耳朵里,他立刻跪下道:“皇上,这都是谣传,谣传。奴才等对皇上忠心耿耿,哪里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能在皇上身边永远服侍皇上,那就是奴才的福分了。”
多尔袞哈哈大笑,“哈哈哈,起来吧,朕跟你开玩笑的,宣统三杰这个称呼还是不错的,你们三个人也当得起,以后,只要为朕把事情做好,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
席特库立刻山呼万岁,向多尔袞大肆表忠心,隨后一行人隨著多尔袞进了县衙。临淮关城的面积较小,本来就是个三五万人的县城,虽然说没遭到太大的破坏,但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如果严格意义上来说,实际上现在临淮关城的容纳量也不过一两万人的样子,这是根据房屋的数量来决定的,房屋就这么多,剩下的士兵就算是进了城,也只能睡大街了。
县衙正堂上,多尔袞一坐下,就对眾人道:“这县城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能容纳的士兵不多,朕以为,也不用挤得满满当当了,不如就让葛布希贤超哈和巴牙喇进来,剩下的人依旧在城外扎营如何?另外曹先生。”
多尔袞指了指曹振彦,曹振彦立即出声道:“奴才在。”
多尔袞道:“北洋新军也是舟车劳顿,不如就紧靠城池休息吧,正好看看城內还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物资,如果有也都利用起来,就算是给將士们一点福利。”
曹振彦道:“皇上果然是体恤三军,奴才感佩之至。”事实上,多尔袞说的都是些屁话,这城池基本上都荒废了,哪来的什么物资,让北洋新军靠近城市驻扎,也不过就是让新军面子上好看一些,体现了皇帝对他们的重视罢了,事实上的好处是一点没有。
曹振彦想了想,明白了多尔袞的用意,又道:“不过皇上,我北洋新军既然是朝廷全力打造的新军,自然要起到模范作用,我们要出现在最艰苦的地方,打最难打的仗才对,所以奴才斗胆,新军不用如此待遇,將这个位置让给后面的绿营兵和汉八旗吧。”
曹振彦这是故意摆出高姿態,多尔袞也就是这个用意。显然,他对曹振彦的临场反应非常满意,多尔袞起身指著曹振彦对眾人道:“看看,看看,你们都看看,这才是我大清的肱股之臣,你们所有人都要向曹先生学习,你们的部下要向北洋新军学习。”
“嗻。奴才谨记。”眾人回答道。
隨即,多尔袞將驻军计划交代完毕,席特库又招呼人给多尔袞端上了御膳,眾人这才散去,各自回到本部之中。按照刚才的布置,精锐八旗驻防在城內,外围给汉八旗和绿营兵,而北洋新军则另找地方驻军,剩下的满蒙八旗也在外围。
这种布置的好处就是让满蒙八旗和北洋新军把汉军给夹在中间,哪怕汉军有什么异动,也能及时控制住。现在多尔袞对这些汉兵確实不放心,金声桓等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还有阿昌阿的情报,西北的几个汉军將领都有小心思,所以现在多尔袞对这些汉兵都不放心,心里想著,不行就在下一次跟兴华军的作战中把这些汉兵都给消耗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反过来也適用。汉人总觉得满蒙联军是坏人,反过来说,难道满蒙高层不觉得这些汉军不听话吗?
安排妥当之后,多尔袞自然是洗洗睡了。城头有巴牙喇进行巡逻,按照军事会议的布置,架桥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汉兵头上。要知道,在古代生產力不发达的情况下,架设浮桥可是个非常危险的技术活,每次架设都会有很多人落入江中淹死。
多尔袞自然捨不得自己宝贵的满蒙精锐去干这些粗活,而且他们常年生活在北方大草原,也不识水性,到了水里很多人都是旱鸭子。所以这些苦活还是交给汉军去办吧。
临淮关城的夜晚来得很迟,毕竟是夏天,白天的时间长,夜晚的时间短。若是在平日里,夜幕降临之后,这里非常安静,因为人烟凋敝,所以没什么人气,最多也就是能听到知了的鸣叫还有淮河河滩上蛙鸣,但是今日,情况大为不同,清军后续部队陆续到达,虽然不是六十万人马,但也有一二十万人,这么多人聚集在临淮关城周围,可谓是人声鼎沸,异常嘈杂。
城外,到处都是士兵们扎下的营寨,一个个灯火通明。陆续到达的汉军搭好帐篷之后就席地而坐,掏出身上的乾粮就著凉水吃了起来。
即便是多尔袞在城內,因为临淮实在是太小的缘故,外面吵闹的声音依旧传入了衙门之中,多尔袞不禁有些烦躁,翻来覆去睡不著,索性拉开了房门,在衙门的后院中走动起来。席特库就守在院门外,他又不傻,这时候不表现一下,还什么时候表现。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席特库悄悄推开了院门,多尔袞一眼就看见了他,招招手道:“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这些站岗放哨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是。”
席特库立刻道:“奴才不累。皇上,这外面实在是太吵了,这些下贱的尼堪,竟然敢打扰皇上休息,奴才这就带人出城,整顿他们。”
多尔袞摇头道:“行了,你的好意朕心领了,非常时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多尔袞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汉兵在清军阵营中地位低下,打仗时候也是充当炮灰,军中怨气自然不小。这次扎营,他们依旧只能在城外,而且此次撤退,整个清军大队的补给也是捉襟见肘,所以很多士兵携带的粮食已经告罄,满蒙八旗还有北洋新军的给养倒是比较充足,主要是清军的补给都先紧著这些精锐部队,汉军自然分不到多少。
如此一来,本身心里就不爽,如果这时候再去刺激他们,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明日还要利用这些汉兵修浮桥呢,可不能让席特库和他们发生衝突。
城外一处汉军营地,这是一个绿营兵营地,比汉军八旗的营地条件还要差很多。一个队长带著麾下十个弟兄盘著腿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两个干饼,然后撕巴撕巴分成几块,递给了手下人。
这对绿营兵是从孙可望的人马中挑出来的正兵,飢兵都被拉出去当炮灰了,只有孙可望的正兵和老营兵被清军编成了绿营,分散在各部之中。
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兵从队长手里接过干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便捂著嘴道:“哎哟,太硬了,差点磕掉老子的牙。”隨即將干饼狠狠扔在地上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还把不把我们当人看。”
“老王头,你他娘的少说两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你活这么大岁数了,不懂吗?”队正严厉道。实际上,他的心里也很不满,本来他在孙可望军中是正兵,而且是一个正兵军官,別的不说,孙可望对飢兵很差,但是对正兵和老营兵还是不错的,有什么资源都是先给正兵和老营兵,作为军官,自然得到的好处更多,至少比现在要好得多,比如吃食,比如一些战利品的分配,自然都是高一些。
但是到了清军阵营中之后,一开始军餉正常发放,但是现在,清军吃了败仗,军餉可就不正常了,至於战利品就更不用说了,吃了败仗哪里来的战利品。至於吃食,那就跟別谈了,这硬得跟石头一样的乾粮就是他们的吃食,而且就这,一个人还分不到一块,还得全队人一起吃。
老王头越说越气,也不管队正的警告了,“队正,什么他娘的人在屋檐下,我年轻时候就跟著大西王干,后面又跟了少帅,老子还有点武艺,怎么著也不至於混成炮灰,你看看,什么他娘的绿营兵,跟飢兵有啥区別,不过是先死后死罢了,都是炮灰。你瞧瞧这给我们吃的东西,猪狗都不如。再看看帐篷,你瞧满蒙那边就不说了,就汉军八旗,再不济也是一队一个帐篷,你看看我们呢,帐篷数量严重不足,几十个人一个帐篷,挤得满满当当,翻身都不行,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这么一说,眾人都很愤慨,一个年轻士兵道:“是啊,本以为投靠了清兵能吃饱穿暖,现在倒好,这他娘的日子还过回去了。”
队正也恼了,“你们说这么多屁话顶什么用,你能怎么办?”
年轻士兵道:“老子今晚就跑,不干了。”
队正將水壶扔在他脸上骂道:“你想死可別拉著我们,外围都是满蒙骑兵,这些巡逻队將我们看得死死的,你以为你两条腿能跑贏四条腿?別做梦了,你不知道发现逃兵全队皆斩,可別连累大傢伙。去,给老子把水壶满上。”
那年轻士兵嘟囔著,捡起水壶出了大营,让他去打水,实际上也就是去淮河岸边把水壶给灌满,那时候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喝开水的概念,除了兴华军这种超前的军队,大部分军队都是喝生水,所以那士兵很快来到淮河岸边,准备將手中的水壶灌满。
只要是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明白,如果人的视力从明亮转换到黑暗,或者从黑暗突然转换到明亮,会有一个適应期。而如果自身处於一个较为明亮的环境之中,反而会看不清前方黑暗处的事物。也就是说,后世影视剧中那种营门哨兵站在明亮处执勤的桥段就是胡扯,真正打仗的时候,哨兵首先是分成明哨暗哨,第二就是即便明哨也不会站在有灯火的地方,肯定是在黑暗处,否则一方面灯火等於给对方指示目標,另一方面哨兵站在明亮处也看不见黑暗处的动静。
显然,没有任何戒备心的汉兵就发生了这种问题。他们的大营灯火通明,反观淮河上却是一片黑暗,哪怕是城头戒备的巴牙喇,注意力也都被下面的汉兵吸引,没注意到河面上发生的变化。
打水的士兵蹲在岸边,咕嚕咕嚕將水壶灌满,就当他起身准备走人的时候,却发现了异常。黑暗的淮河河面上,好像隱约有许多大山一般的影子在移动。那士兵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下一刻,他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他没看错,那就是一个个移动的黑影,从轮廓来看,好像是船。
哪怕是最基层的汉军士兵也知道,清军水师是个巨大短板,河面上能漂著的肯定是船,只要是大船,九成九不是属於清军的。那既然不属於清军,还能是谁呢?噹啷一声脆响,士兵拿捏不稳,手中的水壶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