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忍著疼不敢吭声,委屈巴巴地转身往殿外去了。
柳如萱愤恨的瞪了一眼又匆匆转出屏风,发间才插上去的步摇流苏都缠在了一起,“陛下到哪了?怎么才来报?本贵人的衣裳还没换……”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柳如萱脸色骤变,猛地將德安往旁边一推,“滚开!別当著陛下!”
可进来的人哪里是什么陛下?分明是方才出去打水的小宫女。
德安踉蹌著被推去殿外廊边,险些撞翻一盏落地宫灯,他盯著窗纸上柳如萱手忙脚乱的身影,想起仁明殿里那位永远从容又心善的娘娘。
上次去回话,宸妃娘娘还请他坐下喝了杯热茶,还有特別好吃的桂酥。
反瞧这位,还没侍过寢呢,就猖狂成这样!
夜风卷著冰刃打在脸上,德安恨恨搓了把快要冻僵的耳朵,什么东西,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殿里又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著就是柳如萱拔高的嗓音,“蠢货!这是父亲特意带进来的甜白釉!”
德安扭头就走,此刻他忽然盼著陛下能在垂拱殿多看会摺子,让这位明贵人枯等一夜才好!
丑时三刻,赵晏终於疲倦地搁下硃笔,德喜捧著暖手炉候了许久,见天子揉著太阳穴闭目养神,轻声提醒,“陛下,临华殿那边……”
“临华殿?”赵晏蹙眉,待看到案头翻倒的绿头牌时才恍然,对,方才他翻了明贵人的牌子。
挥手熄灭两盏烛火,帝王声音里透著说不出的疲惫,“备輦吧。”
初冬的夜异常寒冷,赵晏偎在輦上只觉指尖冰凉,待路过仁明殿的转角时,他下意识抬手,鎏金步輦便缓缓停了下来。
整座仁明殿都浸在漆黑的夜色里,唯独廊下悬著一盏能照亮方寸之地的绢纱宫灯,此刻正被寒风吹得摇晃,昏黄地在残雪上投下微弱的细影。
德喜顺著天子的目光看过去,敛著眼珠转了两圈,轻声道,“老奴听闻,宸妃娘娘每日寅时就起,亲手去小厨房熬煮参茶。”
他状似无意地补充,“说是…怕陛下晨起时胃寒。”
赵晏握著扶手的指节缓缓收紧,原来每日早朝前的参茶,是她亲手熬的。
自那日在垂拱殿,他又已多日未见她了。
冬日寒冷,不知端午时,她为他挡箭留下的旧伤有没有隱隱作痛?
他轻轻抚了抚光滑的虎口,今生因著她的缘故,自己少受了许多苦楚。
“走。”玄色广袖重重落下。
她说得对,对於后宫女子来说,专宠是祸,他既有心立她为后,便不能叫她背负妖妃的声名。
再忍忍,再忍几日,便去看她。
临华殿前,柳如萱已不知多少次去整理肩头的披帛,她盛装打扮,已在此处等了一个时辰有余。
但没关係,只要陛下来时,能第一眼瞧见她便好。
八个宫女提著琉璃灯在阶前站成两排,將临华殿的汉白玉地砖映得亮如白昼。
待终於隔著呼出的雾气,看到从阴影中走来的圣輦,柳如萱的眸子倏地一亮。
坐在輦上的男人眉眼冷峻,鼻骨如削,即便正闭著眼假寐,依旧挡不住他万中无一的俊美。
她只觉心臟砰砰直跳,笑顏如般上前两步,“嬪妾恭迎陛下……”
声调绵延婉转,透著说不出的情愫。
可圣輦却从她面前路过,径直往殿內转了去,輦上的男人连半个声音都没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