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北三十里,藏一汪灵秀桂湖,形似琵琶,湖水如碧。因沿岸广植桂树,金秋时节,香飘数里而得名。
湖畔筑有一座私家园林,唤作桂园,乃杨氏一族的别业,位于杨氏祖宅之西。
园内亭台楼阁沿湖而建,错落有致,晴日里碧水如镜,将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尽数映于波心,与天光云影交迭。
置身园中阁楼推窗而望,夏有荷花映日、粉浪翻波,秋有桂树摇风,满室幽香,四时景致如画,令人物我两忘。
杨慎自京中归来应考,受不了祖宅中肃穆刻板的氛围,便长居于这桂园之中,每日伴湖光山色读书消遣,端得是自在逍遥。
今秋,丽泽会众同仁赴省城应考,杨慎便将他们一并接到桂园同住。
丽泽会成员皆是蜀地有名的才子,除他与杨惇外,还有夏邦谟、石天柱、程启充、冯驯、刘景宇五人,皆是去岁各府案首。
众人朝夕相伴,同起同卧、彻夜苦读,誓要共上桂榜。秋闱后,又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赋、纵论古今,诗酒风流、好生自在快活!
不过今天,丽泽七子没出门,都老老实实待在桂香榭中坐等报捷。
桂香榭依偎湖岸,半临水面,榭顶覆以茅草,檐下悬挂风铃,秋风一吹叮当作响,稍稍抚平七子躁动的心。
这里头也就杨惇沉得住气,见众人一个个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湖对岸那条南向的大道,他无奈道:“以诸位的学养,中举水到渠成,干嘛紧张成这样?”
“会首都紧张,何况是我们?”相貌堂堂的石天柱道。
冯驯也笑道:“我们得追随会首啊。”
“哦,啊。”杨慎这才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看自己,便道:“其实第几名我都能接受,我只是不想输给一个人。”
“知道。”众人一起点头,这一年来用修兄眼里心里嘴里,就只有一个苏弘之,不赢他一把都要成心魔了。
“苏弘之的文章我拜读过,确实强得离谱,尤其是最近那篇《用之则行》,读之简直像圣贤垂训,让人不由自主便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刘景宇赞叹道:
“怪不得用修兄这么重视他。”
“你不要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程启充不爱听了,沉声道:
“这种文章只是偶然能写出来的。他要是在乡试上写出来,用修兄当然没胜算。可偏偏这回是用修兄写出了一篇神作,他拿什么赢?”
“确实。”就连夏邦谟也不得不点头道:“用修兄写出《日月星辰系焉程》那等神仙文章,大师兄这回凶多吉少了。”
“嗯,我和他的实力在伯仲间,就看临场发挥了。”杨慎神色稍定,仰天长叹道:“但我什么条件,他什么条件?赢了也胜之不武。”
顿一下又幽幽道:“输了就丢死个人了……”
“放心吧,不会的。解元非用修兄莫属。”一众丽泽会成员纷纷劝慰道:“除非苏弘之能写出一篇更神的。”
说话间就见湖对岸大道上烟尘腾起,一大队穿着红色号衣,骑着高头大马的报喜人,打着旌旗敲着锣,吹着唢呐举着匾,浩浩荡荡而来。
“来了!”杨惇手搭凉棚,数着竖匾道:“一,四五六七……七块捷报!”
“哈哈!看来咱们都中了!”夏邦谟高兴地蹦起来。
“太好了,咱们可以一起进京了!”石天柱也高兴道。
“你俩坐下,稳重点。”冯驯咳嗽一声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
“就是,我们可是以匡扶天下为目标的。”程启充道:“这不过是助我们走出四川的第一步而已。”
“这才哪到哪儿?前七子已经凋零,该我们丽泽七子登上前台了!”刘景宇摆出云淡风轻的架势,一个比一个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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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的下人早就在大道上迎候,按照杨慎的意思,先引报录人来桂园报了喜,再去老宅领赏吃酒。
于是报喜人便吹吹打打进了桂园,为了能领到更多的赏钱,当然要七面捷报分开报了!
第一队,四人抬着那红色的洒金捷报,来到桂香榭前,报子跪地磕头,扯起嗓子高声道:
“恭喜嘉定程老爷讳启充,高中四川乡试第十三名举人,京报连登黄甲!”
“才十三名?”程启充登时就垮了脸道:“我得查查卷子去。”
“咳咳,形象形象。”刘景宇小声提醒道。
“合着考十三的不是你……”程启充郁闷嘟囔道。
这时又有四人抬着洒金捷报上前,报子磕头高喊:
“恭喜新都杨老爷讳惇,高中四川乡试第八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恭喜辞修贤弟了。”丽泽会众人也纷纷抱拳道贺。
“多谢。”杨惇淡定地点点头,摆手道:“看赏。”
他的反应就正常多了,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稳重。
第三队,又是四人抬着洒金捷报上前,报子磕头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