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
將枪口稳定下来。
“请问是张红英同志吗?”对面高大的人影忽然喊了一声。
张红英听了,心中的一口气差点泄掉。
除了同志。
敌人绝对不可能这样称呼自己。
惊喜剎那间涌满全身,张红英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拼命吸气,想多分出一份气力,去看清来人。她期盼来的是同志,但经过多次欺骗的她,却不敢麻痹大意,因为也有极其狡猾的敌人,会伴装革命同志,嘴巴极甜,等同志们上当了,再暴起发难。
如今的革命形势极其恶劣。
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眯著眼。
用力看。
发现来人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衣著打扮很新,完全不像个朴素的革命同志。
张红英的心直往下沉,这样打扮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革命同志。
他外表打扮有点像反动派中那些地主老財的儿子。
再仔细看。
更像是一个大学生。
难道敌人派他上来是劝降的?
张红英端起枪。
喝问。
“你是谁?”
如果来人无法证明身份,她只能开枪。
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跟敌人周旋了。她必须儘快解决派来诱降的敌人,再想办法带领队员撤退—这些天,张红英一直带著队员,躲避敌人的各种围捕,今天就算拼儘自己这条命,也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著革命火种在自己的手中熄灭。
“我受沪市革命同志的委託,给你们带了电台和粮食。”凌霄微笑道。
“你怎么证明?”张红英虚弱地喘著气,端著手枪不肯放下。
“我也给撤退的大部队送过东西,现在他们已经到陕西了,已经建立了新的革命根据地。你们这些留守老区的革命火种,我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找。张红英同志,你们这支队伍是第一个,后面还会有更多队伍被找到。”凌霄道。
“暗號呢?”张红英心中信了几分,只是她还不敢放下手枪。
她怕这是敌人的欺骗手段。
来人太年轻了。
像个大学生。
也像敌人的情报人员,总之不太像艰苦朴素的革命同志。
“给。”凌霄伸手递给张红英一张照片,上面有她认识的几位领导,哪怕这几位瘦得脱相,尤其是右边那个高的更是骨瘦如柴,跟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像,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必须对上暗號。”张红英坚持原则,她哪怕心里信了九成九,但还不敢拿队员的生命去赌。
“我找个人来跟你说。”凌霄直接转身走了。
很快。
张红英看见一个皮肤白白嫩嫩却完全陌生的小姑娘。
哭著跑过来,速度奇快,张红英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小姑娘抱著哇哇大哭。
小姑娘的哭声一出。
张红英心都化了。
哪怕对方没说。
但她知道。
这个小姑娘肯定是自己人。
面对小姑娘的痛哭,张红英反而撑起最后的力气去安慰对方:“別哭我没事....”
紧接著一大群,有的身穿陌生的军装,有的穿著白大褂,手里提著药箱,以赛跑的速度,飞奔而来。张红英眼眶登时温润了,是同志们,同志们来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同志,但她確信这些都是革命同志。
有两个人停了下来。
他们高大魁梧。
身躯。
像大山一般沉稳可靠。
虽然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穿著军装,但张红英打心底觉得,这两位就是最纯正的革命军人。
吴官升和尤勇驰没有说话,面对瘦成骷髏般的张红英。
他们举起手。
啪
用力地敬了一个礼。
张红英想举手,还礼,手却虚弱得抬不起来了。
她想咧开嘴向对面两人笑笑。
只是。
她发现。
自己竟然连这么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后面又有一队医护人员赶到,两位女医生让还在哇哇大哭的熊初墨先把张红英放下来,熊初墨小姑娘却不依,大哭:“来不及了,快给她用黄金药剂,快点,要来不及了—她用我的份额,不要管別的了,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我要她活过来,我要她好好的活著....”
熊初墨能感觉到,自己怀中人的生命正在迅速消逝。
使用常规治疗。
根本不可能抢救过来。
这个时候的张红英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眼皮却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种难以抗拒的疲惫渐渐涌上心头。
同志们来了。
太好了。
自己终於可以放鬆地睡一觉了山神庙里,经过紧急抢救的卫生兵小姑娘终於有力气哭出来了,虚弱得像受伤的小鹿,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咽声。
寒冷的山风疯狂呼啸,试图把弱小的哭声带走。
只是这一次註定无法得逞。
小姑娘的鸣咽。
越来越大。
越来越响亮。
最后跟失散在外的孩子在最绝望的时刻,终於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似的,號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