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这一个月来,我等突袭了北面燕国几个存粮驻兵的地方,虽然取得了不少战果,但燕国越来越警惕,主公离开这段时间,是要暂停行动吗?”
王謐出声道:“不,按照原计划,出击骚扰不能停,我已经和谢韶说过了。”
“我大致知道朝廷想做什么,空谈求和是没用的,只能以战促和,咱们继续加把火。
“至於谈成什么样,暂时不用关心,咱们只要专心打仗就好,兵士不上阵搏命,永远都是乌合之眾,要是错过这段练兵期,以后就来不及了。”
赵通一证,“来不及?”
“对,”王謐点头道:“再过几个月,燕国应该会由攻转守,將其在关中和江淮的力量收缩回来,到时候再骚扰燕国边境,便没那么容易了。”
赵通不知道王謐是如何做出这个推测的,但王謐这些日子以来的决定,已经让他对王謐的决定深信不疑,当下领命。
那边赵氏女郎已经將郑三郎等人的名字登记好,赵通自將眾人领走,编队操练去了。
屋里只剩下王謐和赵氏女郎两人,王謐让映葵上了茶,举起茶碗对赵氏女郎道:“女郎这些日子,辛苦了,謐沂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赵氏女郎停了,却是站起身来,敛社一礼道:“赵氏將全族託付主公,自然尽心竭力,效命,这都是妾分內之事,不敢让主公谬讚。”
王謐见赵氏女郎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有些头痛,赵氏女郎什么都好,都是太过刻板了,不也许正是其做事一丝不苟,和自己保持著恰当的距离,自己才会放心將內务交託於她吧。
不过这些日子,其人也太公私分明了些,甚至可以说其日常所谈只有公没有私,王謐无法想像,赵氏女郎能一辈子保持这样?
他说道:“我知道你做事认真,但不谈军政內事的时候,你也不必绷的这么紧,我还是希望你能劳逸结合,不然弦很容易断掉的。”
赵氏女郎沉默了一会,说道:“主公想要妾谈什么?”
王謐想了想,笑道:“那还是先谈公事吧。”
“我明日就要动身,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我走之后,领兵就要拜託赵通,內务就要託付於你了。”
赵氏女郎犹豫片刻,说道:“恕妾直言,这样安排,容易引起別人不满。”
“虽然妾认为,家父和妾,都会秉公行事,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主公偏心赵氏,难免会怀疑主公是否行事公允。”
王謐出声道:“但有句话不是说,外举不避亲,內举不避仇?”
“我和朱亮曾经有过,如今他不也在我手下兢兢业业?”
赵氏女郎想了想,说道:“主公还读尸子?”
“妾听闻主公清谈会一战扬名天下,佛玄墨韩,皆有涉猎,主公怕不是倾向法家?”
“且这句后面,是仁者之於善也,无择也,无恶也,唯善之所在。”
“主公以为,这种善行,秉持著绝对的標准,行事者以绝对的道德標准要求自己,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追求善行结果的功利之行?”
“这近乎墨家的利天下为之,而不是儒家的爱有差等,更不同於道家的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啊。”
王謐听了,忍不住讚嘆:“若让你去清谈会上,很可能绝大多数人都辩不过你。”
“你说的没错,这句话便是赤裸裸的功利,我是个追求利益结果,无所不用其极的,所以面对更大的好处和利益,我可以放下一切私怨仇恨,只让对方为我所用。”
“我这种人,是不是很卑鄙?”
“有没有感觉託付错了人?”
赵氏女郎本来一本正经的表情,也被王謐搞得有些破防,“主公又何必自污。”
“妾以为,主公之於其他人的不同,是利之所在。”
“他人行事,多是利已为先,而主公无论手段如何,却是利天下为先,不然何必冒著生命危险,亲自上阵?”
“只这一点,主公便问心无愧,足以堂堂正正面对任何人。”
王謐惊嘆道:“承蒙夸讚,要不是女郎,我一直还以为我是个坏人。”
赵氏女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连忙收敛神色,“以主公之年纪,给自己的担子也太重了些。”
“妾想力所能及,尽力替主公分担些,但有些东西,却只能主公独自肩负。”
王謐感嘆道:“是啊,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有些路,註定是孤独的。”
赵氏女郎沉默不言,自己面前的人,仍是丁角村中那个少年,从未变过,只是之前藏得太深了。
也许將来有一天,他能找到那个能露心扉,帮其分担心事的那个人吧。
而自己,只能在远处看著,心中送上绝不会说出口的祈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