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通过绳梯上了大船,就见星光之下,甲板之上,整整齐齐站著上百名士兵。
郗恢对王謐道:“一个多月的演习,便是为了藏下这艘船和这些士兵,若不是一一清点,对方绝对不会发现,我提前在外面留下了这些人。”
这便是王謐的李代桃僵之计了,冒充庾氏的运粮船,继续北上,早几个时辰抵达,这是个合理的误差,江盗必然不会生疑,出来配合演戏抢劫,到时候便是將其一网打尽,顺藤摸瓜的时机。
王謐关於庾希通敌的推测,是经过多方线索验证的,最可疑的一点,是庾氏的每条运输船,后面都要拖看条小船,从无例外。
要说是为了防止沉船逃生所用,看上去有道理,实则经不起推敲,因为大船即使漏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沉的,完全可以先往岸边开,即使搁浅,船上的人也可以登岸逃生。
这样做还有个好处,能够儘量保存船上的物资,等后续来人救援,便能將物资带回去。
但大船后带小船,则是似乎会预料到大船会沉在海中,只能用小船逃生一样,这不就是火龙烧仓吗?
郗恢一声令下,让所有兵士都躲到船舱里面,甲板上面只留下寥寥几个水手,以免对方生疑。
阿良站在舵轮旁,盔甲外面套了罩袍,看上去只是略有臃肿,王謐对其点了点头,便跟著郗恢躲进船舱,静待时机到来。
大船缓缓向北而去,太阳从海面升了起来,无数道光线落在船身上,仿佛要將其烧起来。
与此同时,京口码头,一艘满载粮食辐重,掛著庾氏家徽的大船,正缓缓启航,同样往北而去。
押船的將领,是庾氏手下,他此刻颇有些心急,因为將近两个月没有运送物资,从京口到徐充这近千里的航线上的五个据点,怕是已经快粮尽柴空了。
所以这艘船上装得格外满,里面不仅有粮食柴火,还有过冬的衣服,甚至还有部分军器。
来年开春,这五个据点的江盗,便可以依靠这船物资行动,再度搅乱京口水域的局势,这样庾氏便可以藉口剿灭江盗,做些虚报战功的事情,自然朝廷也不会太过关注二州和燕国之间的战况了。
这將领挎著刀,让手下开来一艘快船,將缆绳系在大船后方,这便是遇到江盗后做戏,藉以逃生回来的小船了。
这种事情,庾氏这几年已经做过了很多次,自然轻车熟路,甚至里面的奥妙,连庾氏很多私兵都不知道,只有上层的將领,明白其中的关窍。
反正逃回来之后,往朝廷报请的文书如何写,还不是庾氏说了算,至於下层士兵,不被问罪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想著报之朝廷不成?
当然,朝廷派官员下来查案时,也有几个不开眼的兵士实话实说,隨即便和官员发生了意外,
连人带船沉在江心里面。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对高门士族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庾氏在朝中不单单只有一支,还有殷氏等交好的士族,加上两家都是外戚,谁会不开眼死查到底,所以这些年里,事情颇为顺利,一直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
但今日这將领总觉得隱隱有些不安,他这次行事太过仓促,联想到氏这超乎常理的练兵,於是出发前,他让手下从营帐里面取了两个黑布罩的笼子。
黑布下面,是两只鹰,这种只有北地鲜卑人会训练的玩物,江东也有很多人喜欢,重金求购赏玩。
当然,只有这將领知道,这两支鹅鹰,可不是单单给人看的。
做完这些,他才放下心来,让人上船起锚,船帆升了起来,往外海驶去。
他站在船头,眼看船只行了二三十里,已经远远离开了京口码头,不禁鬆了口气,便一边指挥船只往江心靠近,同时掛起所有船帆,准备全速航行。
然而正在此时,对面水道上来,竟飞速行来一艘大船,两船相距七八里远,本来可以避开,但对面似乎並无避让之意,仍然直直衝了过来。
庾氏將领见了,忙让人在船头大声叫喊,“朝廷官船,来者退避!”
对面貌似没有听到,仍然直直向前,庾氏將领见了,心中暗骂,让舱手调转舱轮,主动避让。
等两船靠近,庾氏將领看到对方船上的氏標誌,心里咯瞪一声。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两船本已经错开,但只听蹦的一声,郗氏船上掛著一条船帆的绳子断裂,
落了下来,船上一片慌乱,船只打横,竟然是猛地向庾氏船只撞了过来!
轰地一声,两船相撞,咯啦啦声音响起,船头木头碎屑四处飞溅,两船就此停住。
庾氏將领狼狐地站稳身子,惊怒交加,喝道:“你们做什么!”
对面氏將领出来,面带歉意道:“意外意外,纯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