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謐虽然不知道这点,但他敏锐地嗅到了局势的紧迫性,先下手为强,越早动手,就越能抢占先机,清谈会一个月后的冬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城中某处,一所极大的宅院之中,一条长长的车队中,车马正不断驶入大门,数百奴僕忙忙碌碌,在车上搬下行李辐重,往各房布置。
正厅院中当中,有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正志得意满看著面前忙碌的景象。
他便是王羲之次子,王凝之,如今因为长子王玄之早逝世,所以是如今的家主。
王凝之身材並不高,面貌也並不算过人,只不过眉眼之间带著的傲然自信之色,却让他呈现出一股高门土族才有的风仪。
他也確实有自傲的资本,因为他年纪轻轻,便承袭家学,精於草、隶,得其父王羲之书法真髓,虽然和其弟王献之互有高下,但除此之外,他自信不输於任何人。
他身上穿著的士族袍服,却和一般人有些不同,虽也是宽袍大袖,但多用葛袍葛巾装饰,以示家门道学渊源。
这是更加让王凝之自傲的身份,他虔信五斗米道,精於踏罡步斗,更为道中道士高人称许,赞其为真人下凡。
如今王凝之更是得了朝廷徵召,出任秘书郎,这是清贵官位的开始,意气风发的同时,他认为这是自己勤修道术,上天给他的回报。
一辆马车从大门驶入,一直到了王凝之不远处停下。
上面先是下来了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其面貌英俊清朗,举止优雅,仪態比之王凝之高了不少。
这是王羲之七子王献之,其风度仪表,乃至诸子之冠,
他却是先恭恭敬敬对王凝之行了一礼,將马车上的妇人扶了下来。
妇人看著约莫比王献之大半岁,玉骨丰肌,眉宇之间却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愁容,这便是王献之夫人,郗道茂。
她是北中郎將郗曇之女,郗恢亲姐,更是王献之表姐,於五六年前嫁给了王献之,夫妻琴瑟和鸣,感情颇深,只不过先前诞下一女,却是天折了。
两人一起上来,拜见了王凝之,王凝之出声道:“七弟来得正好。”
“我正等著你,现在走吧。”
王献之惊讶,“这么急,去哪里?”
王凝之道:“琅琊王府上。”
“其好清谈名士,你我从会稽到此,正是扬名之时。”
王献之有些犹豫,因为他本来说好,今日和郗道茂一起去郗氏府上拜访,那边郗道茂看到,出声道:“夫君自和大郎去,正事要紧。”
王凝之满意地点点头,“娣妇是明白人,这次我和七弟受朝廷徵召,出仕为官,当儘快扬名,
方能对得起阿父在天之灵。”
王献之默然,王羲之七子之中,多有妾生,但他和王凝之都是正室璇所生,而这次两人出仕,也是为了延承当年被迫辞官的父亲王羲之之愿,让他们这一支重回朝堂,毕竟琅琊王氏,怎么甘心在会稽那边平淡度过一生?
两人上了马车,往琅琊王府而去。
司马氏诸王,看似分封各地,但其实都住在建康,这其中有不少原因。
当年西晋八王之乱,便是各王坐镇外藩,手掌兵权,一朝內斗,便导致天下大乱。
之后东普朝廷吸取教训,將让外姓將领坐镇外藩,引发过数次外姓將领叛乱,便是矫枉过正的结果。
但如今北面有符秦燕国逼迫之大患,这种情况下,桓温等外姓將领虽有异心,但大致还是主力对外,让司马氏皇族得以在建康逃避现实,醉生梦死。
琅琊王司马昱,便是其中的典型,其年轻时候,也颇有大志,想著重振司马氏声威,也为此做了不少事情。
但司马昱扶持起来的人,却最终都让他大失所望。
司马昱最初赏识的,便是桓温,桓温最初的安西將军號,也是司马昱给的,可以说是其一手提起。
但之后桓温势大,司马昱又支持庾亮殷浩,谢尚谢万等人,以为牵制。
结果便是,这些人没有人一个能支棱起来的,不仅北伐连败,还引发多场內乱,最后反而让朝廷声威受损,变相导致了桓温坐大。
自此之后,司马昱也不折腾了,这些年专门招揽士人清谈,一副摆烂等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