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謐心道这话说得真是豪横,这便是身为顶级士族的底气啊。
郗夫人道:“今日你既然已经过继,那便正式继承了王氏这一支,只怕这几天,朝廷便会正式下詔,让你袭爵了。”
“彼时各大家族,应都会派人来贺,之前我会和你大致讲明各家的情况,几十个家族,几百口人,你都要提前记清楚。”
王謐应了,郗夫人笑道:“你也不用太害怕,单从爵位上看,如今建康城里除了皇家之外,能完全压过你的,也不过十几个人。”
彼时虽然东晋朝廷大肆分封士族,但到了侯这一级就严格起来,要么是王导这种祖先荫庇,要么是立下赫赫战功,谢家迈入高门了,是从谢尚始,其身为尚书僕射,卫將军开府,二州刺史,也不过封了个亭侯而已。
如今封公的,也不过是寥蓼不到十指之数的家族家主,至於肥水之战后谢氏一门六公,那就是后话了。
郗夫人道:“这几日你不好在清溪巷露面,之后你过去倒是无碍,在闹市以对弈扬名,这条路子选得好,也无需放弃。”
“你下棋我也曾眼见耳闻,就是不知真实水平如何?
一王謐笑道:“这些日子下来,几乎没有人能逼我使出五成力。”
郗夫人目光一闪,她知道王謐不是说大话的人,要是真有如此本事,只怕可以藉此和司马氏那边—
隨著王謐和郗夫人对答,两人逐渐摸清了不少对方底细,思路也越发顺畅,说话也越来越默契,有些事件不需过多解释,只寥寥几句,两人就能明白原委,归根结底,两人的经歷和性格之中,是有颇多相似之处的。
灵儿一边小口咀嚼著饭菜,一边忽闪忽闪睁著大眼晴,看著两人说话,心道虽然阿母阿兄说的东西,自己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好厉害啊。
而且看阿母脸上露出的欣慰之色,是多久没有露出这种发自內心的满意笑容了?
王謐和都夫人对谈间,恍恍惚惚心底涌出一种感觉,自己自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和一个长辈谈话。
毕竟生母李氏,没有和王謐说一句话就去世了,而在王面前,虽有亲情的因素,但父亲威严和上位者的气息,还是让王謐放不开心怀。
但郗夫人不一样,她似乎极为了解王謐的性格,谈话也会不著痕跡避开王謐忌讳,声音更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但只有王謐才知道,这绝对不是和自己天生契合,而是事前经过了大量的调查和努力,也说明郗夫人对这段关係的看重,这绝对不是用继承香火,如此简单的一个理由所能解释的。
这说明都夫人內心深处,还有更加深层次的潜藏目的,这才是王謐颇感压力的,毕竟对方对自己仁至义尽,越是这样,越说明將来自己身上亲情的牵绊,和要报答的恩情越重。
王謐微微摇头,將这个念头赶出脑海,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是换成何氏那种性格的人,岂不是更麻烦?
郗夫人看灵儿吃完了,便將其搂到怀里道:“这孩子天生有些体虚,虽然吃了些药调理,但还是有时换季咳嗽,所以也没有请教习,平素都是我来教她。”
“正好有你在,有空陪陪她吧。”
王謐点头道:“没问题。”
“小妹气弱,还是內虚?”
郗夫人道:“找医士看过,只说体虚不受,让少见风,以免感染寒凉,平素开的都是固本的方子。”
王謐想了想,说道:“有些时候,药材不一定能治本,黄帝內经云,形弱则精不足,
精不足则生动衰,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鬱。”
“若辅助以定量的活动,可以固本培元,若是担心受风,在屋子里面也是可以的。”
“青柳跟我这些年,我也教了些锻炼体魄的法子,可以有空让青柳教小妹些动作。”
郗夫人点头道:“难为你有心了,我听小郎说,你在建康宅子里的时候,也是身体多病,现在看来,到了村里这些年,身体反而变好了?”
王謐出声道:“正是,有些病,其实是不活动,导致体內病气鬱结而来,而若是体弱之人,过量活动,也有可能適得其反。”
“当初我经歷那场大病后,方醒悟人之根本,还在於自身体魄,便每日晨锻一个时辰,练枪一个时辰,风雨无阻,体魄才渐渐好了起来。”
郗夫人点头道:“在铺子之中,我观你的字体,一笔一划,有如战阵招式一般,便是因习武留下的痕跡吧?”
王謐惊讶道:“阿母能看得出来?”
郗夫人面露得色,“郗氏可是流民帅出身,人人习武,且王氏子弟以书法闻名於世,
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你的字体中,有很多似乎经过千锤百炼的奇思妙想,但遗憾的是,你还没有將其融会贯通,留著不少斧凿痕跡,加上练武的习惯,导致笔画转折过於生硬,间架杂痕跡太重,所以书法只能勉强排到中下。”
“虽以你的年龄看,已经比同挤强太多,但以你身份论,却是差著些了。”
王謐大汗,出声道:“多谢阿母指点,这些年我將精力都到了对弈上,以后一定勤加练字。”
郗夫人笑道:“不用著急,人的精力有限,对弈一道,你有如此造诣,已经是极为难得,练字不是问题,王右军开始练字时,年纪也不小了。”
她露出苦恼的表情,“你的笔画衔接,是受了练武的影响,力气骨架犹有过之,但圆滑不足,偏偏我只能看,却不能帮你找出解决办法。”
“我倒是知道有人颇有个中心得,但我却是不太好去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