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家分别散去,回到床铺上企图结束这心惊胆战的一天。许多人上床时还在暗自祈祷,希望一觉醒来一切如常,法案是一场过于长久的噩梦。
楚衡空没能睡着,家族覆灭当晚的回忆在他的脑中徘徊,和曾经无忧无虑的记忆重迭一起。然后,一个久违的念头冒了出来,在他剿灭王权残党的那段时间里,这个念头每时每刻都在他的脑中跳跃。
——你最好的朋友与你的老板有杀父之仇。他们最后都死了,连你的家族也死光了,而你杀了很多人却无能为力。
——你的人生简直是个烂笑话。
他翻身坐起,走出卧室推开老板的房门。薇尔贝特今夜刚刚入住,房间里除了些蘑菇垫子外什么也没有,她正在自己制作的办公桌前写写画画。
从背后抱住薇尔贝特,将脸深埋在她的发丝间。
“阿空?”
“没什么。”他说,“只是觉得再见到你真好。”
楚衡空闭着眼睛,但他知道薇尔贝特微微笑着。她轻轻拍着他的手。
“我们都早些睡吧。”
·
在这个因法案而疯狂的夜晚,只有为数不多的房屋中还保持着平静。精疲力竭的书店算是其中的一间,而另一间屋子远在曼莎星堡,那是被重兵把守的议长宅邸。
帕里曼疲惫地走入宅邸,甩下白色的军礼服。和荆裟汇报完工作后他又与班宁提克谈了一阵,而后是与心腹们不留痕迹的交流,以及下一步计划的调整。
这些行动不怎么消耗体力,但相当费神,因为在这座城邦里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而一星半点的线索都会让检察院趁机发难。若想坐稳议长的座位,就必须小心翼翼,不留任何痕迹。
开灯时他感觉脸上一轻,久不与外部接触的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感。白发的少年人坐在沙发上,随手把玩着他的铁面具。
“辛苦了,帕里曼议长。”王权说话时看着那张面具,“我觉得对着它打招呼会更有礼貌些,毕竟它才是真正的‘议长’。”
“事实如此,所以请还给我吧。像我这样的人,没有面具就一无所有了。”
王权将铁面具抛回给他,帕里曼捧着铁面在它对面坐下。他深深地打量着这个无形的怪物,它这次以白发少年的模样现身,衣着依然朴素,手腕上却戴着一块名贵的手表。王权的伪装总是滴水不漏的,这样一块格格不入的装饰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用意。
他放弃揣摩对方的心思。政治家的职业注定让他学会洞彻人心,可与王权见过数次后他仍然摸不透此人的想法。王权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任你带着何等念头去观察,最后都只会看到自己。
“放轻松,随便说说吧。状况怎么样?”
“相较于最坏的推测,还是要好上许多。”帕里曼重新戴上面具,分享起他得到的情报。
“帝国方面只派来一位领主,其余战帅近期没有大规模兵力调动,这代表皇帝本次决定暂时观望。
螺旋塔没有动作,考虑到至尊法师已对尘世失去兴趣很久了,我想30天后会有动作的多半是‘庭院圣母’。
被迷雾埋葬的神国故土不在观测范围内,但古龙们做出了预言。会有一位执事领军前来,我希望送葬神没有赐它剑刃,否则局势会变得麻烦许多。
至于虚像之海……混乱恶魔已在城中,君王们大抵不会再亲自出手。”
帕里曼总结道:“除去观望到最后的永劫号外,至少三位神祇等待着夺取荆裟的时机。”
“第二深渊也有行动吗?那群偏执的枯骨见到什么都想横插一脚。”王权笑了笑,“那么就仍在计划之中。”
“防御系统已经基本完成,民意始终在我的手中,30天内如能维持优势就足以应付。而若到最后一刻功败垂成,就任你随意做吧。”
三言两语间,日后的计划就这样敲定。这个担任议长的男人竟与外道同流合污,而他也不在乎因果或报应之类的事情。成功则登临神祇,失败不过枯骨一具,既然如此哪里还须有什么顾虑,眼中有自己的目的足矣。
“没有神子的帮助,我恐怕是走不到这一步的。不过,还请容许我做出失礼的质问。”帕里曼微微停顿,“我仍不理解你何必帮我,如你这般敏锐的人,应早已发现我对神树并无爱意。”
“很简单啊!”王权微笑着说,“虽然你的计划从头到尾都只考虑了‘自己’,可一旦独立成功,荆裟城邦就能在事实上成为世外桃源。既然我所爱的城邦可以得到保护,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动机呢?”
他跳下沙发,轻拍着帕里曼的肩膀:“这就是不求回报的爱啊。我很喜欢这座城市的人们,只要它们能远离战火就已满足。”
“所以请加油吧,议长。尽可能表现得好些……别让我亲自出手。”
它从屋中消失了,像是月光抽离窗外。帕里曼注视着空旷的大厅,露出冷漠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