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这边號声一响,马守应便立刻带队,包抄官军的后路,封死隘口。
做完这一切,高迎祥將自己的胞弟,外號“中斗星”的高迎恩,叫到了跟前。
他命高迎恩,领著三千老弱病残组成先锋,前去诱敌。
隨后,他又让张献忠带著一支装满了金银绸缎的輜重队,紧跟在高迎恩的队伍身后。
一切安排妥当后,高迎恩和张献忠便踏上了前往府城诱敌的道路。
正如高迎祥所预料的那样。
当王来聘的斥候,探查到贼兵来犯时,他大喜过望。
当即便带著麾下的蓟州兵,急匆匆地衝出了城,想要將这股不知死活的贼兵一举绞杀。
他本以为,贼兵在兴安府吃了个大亏,短时间內是不敢再来了。
没想到,军功还是送上门来了。
当王来聘领著麾下部队上前迎敌时,高迎恩麾下的那些老弱们,只是象徵性地抵抗了两下,隨后便跪地投降。
高迎恩和张献忠见状大惊失色,立刻带著各自的亲兵,朝著栗树坪的方向狼狈逃窜,根本顾不得前头的部队和輜重。
“给我追!”
“务必把贼首留下!”
见此情景,王来聘二话不说,立刻催动胯下战马,带著麾下的骑兵们,衝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他根本来不及,也懒得去管那些跪地投降的小卒子和輜重。
王来聘的两只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前方不远处,那两个疯狂逃窜的身影。
他一心只想著把前头的贼首斩於马下,立下大功。
但王来聘虽然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可他麾下的步卒们,就有些跟不上了。
他们只能哼哧哼哧地,跟在主將的屁股后头,死命追赶。
而刚刚投降的贼兵们也很有心机,看准时机,推翻了几辆拉輜重的大车,將里面的金银绸缎撒了一地。
看见这堆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刚刚还在追赶主將的蓟州兵们,瞬间就走不动道了。
他们也不管前头的王来聘,当即停下了脚步,开始哄抢地上的金银绸缎。
不少官兵,为了爭夺一匹绸缎,几锭银子,甚至当场就撕打了起来。
而这一切,王来聘都不清楚。
他早就带著骑兵一骑绝尘,追著贼首到了栗树坪外。
面前就是狭窄的隘口,和两旁幽深的密林。
王来聘的亲兵队长见状,连忙上前劝阻:
“將军!不能再追了!”
“此处地势险要,小心贼人有诈!”
可此时的王来聘,早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哪能眼睁睁地看著军功溜走?
於是他转头怒喝道:
“一群残兵败將,能有什么埋伏?”
“咱们一百多精骑,难道还怕他不成?”
“再敢多言,扰乱军心,本將定斩不赦!”
说罢,他再不理会亲兵的劝告,一头扎进了高迎祥精心设置的包围圈里。
王来聘这个人,自幼家境贫寒,常受人奚落。
从军之前,他就是一介白身,没有任何官职,更无半点正式的军事经验。
直到考上了武状元,崇禎才力排眾议,连升王来聘十四级,强行把他提到了副总兵的位置上。
朱由检的本意,是想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嫡系。
可这,自然也引起了军中其他將领的不满。
明末时期,能打的將领可不少。
几乎所有人,都是用自己鲜血和汗水,在和蒙韃东虏真刀真枪的拼杀中,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即便是像左光先、艾万年这种將门出身的武人,也都是从最底层积累军功,慢慢升上来的。
可如今,就是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夫,仅靠著一身蛮力考上了武状元,入了皇帝的眼,就能摇身一变,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官至副总兵。
这让他们怎么服气?
就算是文状元,也不可能上来就当个部堂级別的重臣吧?
带兵打仗,难道光看个人的武艺吗?
堂堂一个蓟州副总兵,在上任之前,竟然连一场正经的仗都没打过,说出去恐怕惹人耻笑。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还是朱由检的老毛病犯了,急著在军中培植嫡系,根本没考虑过其他问题。
但下面的官將们,可不敢把这个锅扣到皇帝的头上。
於是,他们只能抱团排挤王来聘,称其名不副实,不过是个“关係户”罢了。
“名不副实”这四个字,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王来聘这位新科武状元的心里。
自从当上副总兵后,他心里就一直憋著一股气。
王来聘不仅要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更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实力,甩掉“幸臣”的帽子。
所以,王来聘打起仗来,才会如此急切,渴望建功立业。
但在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急躁”二字。
古往今来,有多少能征善战之辈,最终都倒在了这上面。
当王来聘带著麾下亲兵,准备继续通过隘口,追击前头的贼首时。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號角声,陡然从山巔之上响起!
“呜——”
只见隘口两侧的密林之中,数千名早已埋伏多时的老营精锐,猛地冲了出来!
最先出来的,是弓手和銃手。
他们钻出林子,甚至都不用瞄准,就朝著那狭窄的隘口之处,疯狂地倾泻著火力!
高迎祥这次,可谓是赌上了老本。
他把军中为数不多的火药,箭矢,全都凑了出来,势必要一战宰了王来聘这个副总兵。
密集的铅弹,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下,紧接著,便是遮天蔽日的箭雨。
但王来聘身上可是裹了两层甲冑,明甲与暗甲,交叉防御。
他虽然身上中了好几箭,但都没射穿甲冑,还不至於毙命。
但他身边的亲兵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不少人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成片成片地射翻下马。
在这个狭窄的隘口处,他们根本无处躲藏,只能被当成活靶子。
“撤!快撤!”
来不及多想,王来聘扯著嗓子,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可此时,马守应的骑兵早已从外围包抄而来,死死地堵住了王来聘的退路。
老营的步兵精锐们也紧隨其后,將王来聘和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团团围住。
步卒们二话不说,直接一拥而上,想要把王来聘给斩杀当场。
眼见深陷重围,退无可退,这位大明第一任武状元,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抄一桿长枪,將自己护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但凡有贼兵敢上前迎战,不是被他一枪捅穿喉咙,就是被他一棍扫出去老远!
见此情形,王来聘的亲兵们也纷纷抄起腰刀,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王来聘浑身浴血,他仗著一身血勇和武艺,在人群中左突右冲,大肆收割著贼兵的性命。
他像是在人群中开了无双一样,锐不可当。
手中的长枪大开大合,隨意一劈一崩,一点一扎,便有数名贼兵倒毙当场。
就连他身后亲兵也不敢近前,只能一脸惊嘆地看著主將在人群中肆意拼杀。
隨著一个个上前的老营兵倒下,一时间再也没人敢上前接战,不少首领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们看著王来聘浴血搏杀的身影,心中竟然又开始动摇了起来。
不远处高迎祥见状,差点没把后槽牙给咬碎。
妈的,简直是一群乌合之眾!
明明已经把敌將给围死了,结果反而被打得节节败退,畏战不前。
他当即抽出腰刀,指著那些畏缩不前的首领,大声吼道:
“都给老子听好了!”
“这廝已经是瓮中之鱉,他就算再能打,也不过就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而已!”
“要是连这都不敢上,我看你们也別他娘的造反了!”
“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说罢,高迎祥一马当先,带著自己的亲兵就冲了上去,势必要把王来聘给阵斩当场。
看著高迎祥在战阵之中奋力拼杀的身影,周围的首领们也纷纷醒悟过来:
“掌盘子说的对,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还怕谁不成?”
“弟兄们,跟老子一起上,宰了这狗屁武状元!”
在各路首领的亲自带领下,周围的士卒们红著眼睛,如同潮水一般,又从四面八方涌了上去。
王来聘虽然勇猛过人,但终究还是个肉体凡胎。
面对著义军源源不断的攻势,他的亲兵也渐渐不支,相继力战而亡。
而王来聘虽然还在搏杀,可早已身中数创,体力也渐渐不支,手上那杆长枪,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最终,在一声不甘的怒吼声中,他被数十桿长矛,同时刺穿了身体,钉死在了地上。
围杀了官军主將后,高迎祥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当即命人,剁下了王来聘的脑袋,將其高高掛在阵前,朝著兴安府的方向就杀了过去。
而此时,外围的蓟州兵们,才刚刚分完了战利品,正四处寻找自家主將的身影。
结果,他们一转头才发现,自家主將的脑袋已经被掛在了贼兵的大旗上,正隨著旌旗来回摇晃呢。
眼见贼兵朝著自己杀来,这帮蓟州兵们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可马守应的骑兵,早就已经包抄了过去,堵死了退路。
眼见逃生无望,官军们只能扔下武器,跪地乞降。
就这样,兴安府一带的官军主力,被高迎祥一网打尽。
义军也如愿以偿地拿下了府城和附近的平利县,在一番大肆劫掠后,军中的粮草也得到了补充。
可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追兵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东路的卢象升,和西路的邓玘,以及后路的曹变蛟、贺人龙等部,再次形成了一个新的包围圈。
“掌盘子,官军又跟上来了,咱们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府衙內,不少首领齐齐看著高迎祥,想要他再拿个主意。
阵斩了王来聘,又打下了兴安府,高迎祥在军中的威望提升了不少,总算是彻底坐稳了总掌盘的位置。
他看著舆图,沉思了许久,缓缓开口道:
“我听说,之前的西路义军江瀚,已经在四川站稳了脚跟。”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咱们要不就往四川走?”
“看看能不能和那江瀚合营,共同抵抗官军的围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