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突围
思来想去,江瀚最终还是同意了赵胜的计划。
他没有別的选择。
现在是大军突围的生死之际,他的麾下,有將近七千多名把性命託付给他的將士。
任何一丝的仁慈和不忍,都可能酿成大祸。
赵胜的办事效率很高,当天下午,一张巨大的告示,便被张贴在了银川城的西南角。
这里是银川城的“贫民窟”,住的都是城里最贫苦的百姓。
告示一经贴出,立刻便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一旁还站著几位掌令,他们手里拿著银子和粮食,不停地给周围的贫苦百姓,宣讲著告示上的內容。
“各位乡亲们,我家大帅急招三百输粮兵』隨军突围!”
“自愿报名!合格者可领白银十两,小麦两石!”
“此去九死一生,一经入选,不可反悔!!!”
此话一出,整个贫民窟,都沸腾了。
掌令们身边,挤满了闻风赶来的饥民百姓,围得是水泄不通。
要不是周围还站著一眾甲士,估计这帮饥民,当场就能把那几袋粮食和银子,给抢得一乾二净。
白银十两,小麦两石!
对於这帮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饥民们来说,这可谓是一笔巨额的財富。
十两银子,按照现在寧夏飞涨的物价,差不多能买两石粟米,再加上两石小麦,如果每顿都喝稀粥,差不多能让一家三口,多活个小半年。
“咱干了!”
人群中,一个满脸菜色,浑身浮肿的汉子,红著眼睛站了出来:
“娃娃已经两天没吃食了,与其眼睁睁看著他们饿死,倒不如用咱这条烂命,给他们换一条活路!”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人群,饥民们不约而同的,忽略了九死一生的警告,爭先恐后地加入了输粮队。
在他们看来,留在城里,本就是等死罢了,无非是早死几天,还是晚死几天的区別。
还不如趁著能动弹,想办法换点粮食出来。
江瀚没有出现在招募现场,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的酒楼上,推开窗户,沉默地看著下方那片疯狂的人群。
不出一个时辰,三百人便轻鬆招满。
眼见输粮队不再招人,不少没能被选中的百姓,顿时急了。
他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著掌令的大腿,哭天抢地,苦苦哀求著再给一个名额,也给他们家里留下一条活路。
而其他被成功选中的“输粮兵”们,脸上却洋溢著笑容,看不到半分將要去赴死的悲伤和恐惧。
江瀚默默地看著这一幕,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关上窗,转身离开了酒楼。
谁又不想活著呢?
不光是这群用命换粮的百姓,还有伤兵营的弟兄们。
赵胜一共在伤兵营里,找到了三十二名,自愿点火殉爆的死士。
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们都享受到了最高的待遇。
这帮人被安置在最舒適的营房里,换上了乾净整洁的衣裳,每日好酒好菜的伺候著;
军中的医匠也隨时在侧,为他们清洗和包扎伤口,儘可能地替他们减轻痛苦。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日子了。
突围的前一天晚上,夜色深沉。
江瀚命人抱著几坛从王府里找来的好酒,走进了这间特殊的营房。
“大帅来了!”
见到江瀚进来,所有还能动弹的伤兵,都挣扎著,想要起身行礼。
“都坐著!別动!”
江瀚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止住了眾人。
他走到营房中间,將怀里的酒罈重重地放在地上,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只是默默地为每一个人,都倒上了一大碗烈酒。
看著周围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江瀚端起自己的酒碗,缓缓地转了一圈:
“弟兄们,我敬各位一碗!”
说罢,他仰起头,將手中那碗烈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景,周围的伤兵们也纷纷端起了酒碗,在同袍的搀扶下,將碗中酒一饮而尽。
江瀚看著他们,沉声道:
“多的我也不说了,你们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都说出来,只要我江瀚能办到的,就绝不含糊!”
营房內,一片沉默。
等了许久,旁边的一名断腿老兵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豁达的笑容。
“大帅,这几天赵书办能办的都办到了,咱们这些人,早就没什么遗憾了。”
“以前过的啥日子,咱就不说了,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自从勤王路上,跟了大帅您起事造反,俺这条命,就算活够本了。”
“跟了您之后,这两年,吃了多少顿肉,拿了多少餉银,咱自己都记不清了。”
“俺这条命就是大帅您给的,如今成了废人,还能在最后报答大帅一次,俺也算值了!”
这老兵话音刚落,周围的伤兵们,也纷纷出声附和。
他们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和江瀚閒聊打趣,诉说著自己的生平。
仿佛即將要面对的,不是一场必死的任务,而是一次普通的长途远行。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从来不仅仅只是一句诗词,更是古代军士们真实的写照。
酒过三巡,江瀚看著眼前这些面带笑意,坦然赴死的勇士,心中百感交集。
他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弟兄们,你们当中可有家中无子,香火无继之人?”
话音刚落,营房內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原本还带著笑意的几个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眼神中还带著一丝伤感。
这群人当中,大多都是无牵无掛的光棍;
有家眷的,基本都在连年的天灾中死绝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子嗣继承。
在这个时代,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虽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但要是死后,连个烧香祭拜的后人都没有,未免也太过悲哀了。
江瀚看著他们,缓缓地站起身:
“把你们的腰牌都给我。”
听了这话,营房里的伤兵们面面相覷,十分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听命解下了腰间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