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路县。
程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到一旁空旷处,对着防务通压低声音惊咦道:“b哥?你怎么突然来大波镇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作为恶性母源的融合者,哪怕做了特殊的压制,喻勇和鬼影蜘蛛的融合度依旧会缓慢增长,以及不定时的突然狂涨。
再加上喻勇性子孤僻古怪,这才半个月时间,已经紧急压制过一次融合暴走。
两人约法三章,要是一个月内连续两次出现融合失控,喻勇就得回专属压制室关禁闭。
“我任务结束了,过来看看你的大波镇。”刘毕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语气听不出波澜,可程野依旧能想象出他此刻眯着眼审视的模样。
没等他接话,刘毕立刻拔高声音,“我倒是没想到,你的大波镇里,还藏着这么特殊的感染体,还能自由活动,随意的混入人群。”
在混入人群四个字上,刘毕加重了语气。
“你是说喻勇?”程野立刻反应过来,揉了揉眉心,“b哥你先别冲动,我待会就回来,他的情况有些特殊。”
说完,又立刻补充道,“喻勇,你现在立刻回到压制室内等我,我不希望再有任何误会发生,明白吗?”
通讯器那头一片寂静,过了几秒,通话便被直接挂断。
程野连忙看向防务通上的融合度提示,见数值没再上涨,反而缓慢回落了3%,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程哥,没事吧?”王康也走过来,悄声问道。
“没事,b哥任务结束了,来咱大波镇了!”程野收起防务通,脸上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
王康见状,迟疑着问道:“那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不应该是好事吗?”
“好是好,就是不知道毕哥怎么找上喻勇了,现在两人闹起来了。”
“会不会是罗库克?”
“不是他,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保证会无视喻勇,不会怂恿b哥去见喻勇的。”
程野摇摇头,望了眼远处还在忙碌的拆卸队伍,对王康交代道:“这边你先盯着,我回去一趟。”
“好,主体已经拆下来了,连接件慢慢来,不会有问题的。”
从问路县拆一台塔吊下来可不简单,除了笨重的主体核心,还有密密麻麻的连接螺栓、销轴和高强紧固件,外加电气控制柜、钢丝绳、吊钩这些精细部件,忙活了大半天,也才拆完三分之二。
程野又给戴维森打了个电话,沟通好后续塔吊运输的衔接事宜,这才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越野车。
“走,回大波镇。”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镇子内有情况?”主驾驶上的穆双挑眉问道,手已经麻利地发动了车子。
“没事,小问题。”
程野摆了摆手,随手摇下车窗。
微凉的秋风瞬间灌了进来,裹挟着路边枯草的干涩气息,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
越野车缓缓发动,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在颠簸中微微闪烁。
没多会儿,车子就驶出了问路县的范围,朝着大波镇的方向疾驰。
看到越野车驶来,站在检查站门口的罗库克,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
“打起来了?”罗库克率先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
“你又没有把喻勇彻底藏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普通人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但刘毕早就是天人合一的高手了,又是当打之年的四期检查官,被发现不是很正常吗?”
罗库克摇摇头,“他和我不一样,我的信念尚且还没有完全凝聚,无视喻勇的存在就可以了,但刘毕.你父亲带走了所有人,但唯独没有带走他,你应该清楚他的信念有多坚定。”
“而且往后如果你还想招揽其他检查官,我还是那个建议,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喻勇的存在,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和感染体合作,哪怕这是任务也好、有足够的利益也罢,我们坐在检查官这个职位上,就要守住底线,一旦让人觉得我们随时能突破这条线,谁还敢相信我们能守好检查站?守住庇护城?”
刘毕的信念.
程野心头一顿,默默点了点头。
越野车顺着检查站敞开的栏杆滑了进去,车轮碾过平整的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过三个月没见,再次和b哥碰面,竟然闹出了这样的波折。
但也正是如此,证明了他如今的进度之快,已经到了组建势力,协调内部的程度。
而且这也让他愈发清晰地意识到,程武留下的那套理论,在当下的检查官体系里,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检查站想要往前发展,第一个跨不过去的坎,恰恰就在这里。
检查官这个身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刻上了不容动摇的使命。
收容感染源,绞杀感染体,将这些威胁庇护城存续的存在,视作不死不休的死敌。
必须以绝对对立的姿态去隔绝危险,唯有这份纯粹的敌意和坚定的守护,才能让庇护城的居民安心,才能让高层放心把守门的重任托付。
这个过程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都可能引发整个信任体系的崩塌。
可程武的理论,却指向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
抛开常规的研究环境,想要深入探索感染源的奥秘,难免会遇到一些特殊情况,需要在可控范围内,和那些保留部分理智的感染体达成临时合作。
这无疑陷入了一个哲学困境,手段与目的之间的伦理博弈。
目的无疑是崇高的,是为了庇护城乃至人类文明的长远存续。
但手段的模糊性,却足以慢慢吞噬最初的初心。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在研究陷入瓶颈时,一步步做出妥协,最终彻底突破底线?
当然,比起监管这些可能出现的妥协,更棘手的是信任体系的脆弱。
居民们对检查官的信任,从来都建立在“绝对对立”的认知之上。
而高层对检查官的要求则是“稳定”,是执行工具,而非探索者,工具的价值在于可控,其他庇护城都不允许检查官外勤,更别说对感染体的研究。
“程武开创了检查官体系,他的目光毋庸置疑,想来他当年提出这个理论时,肯定也预见了如今这种难以逾越的困境。”
“那么,程武担任站长的时候,他真正需要的,究竟是一批能钻研感染源的检查官,还是一批能稳稳守住大门的检查官呢?”
答案其实早已明了。
程武当年终究没能迈出那关键一步,把这个无解的难题留给了后人。
这么多年过去,后来者依旧困在原地,没能找到破解之法,只能被这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寸步难行。
但值得庆幸的是,越来越多人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也正因如此,幸福城的元老们才愿意放心让他接触感染源,丁以山也不在乎他提出来的理论,以及正在进行的实践。
可对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罗库克、刘毕,以及其他检查官而言,是该带着他们打破固有认知,踏出连程武都不敢涉足的一步,冒着未知的风险开创新时代?
还是说,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和上个时代的检查官分道扬镳?
理念上的鸿沟或许难以逾越,或许他该从头培养属于新时代的力量。
就像王康,他便从不会抵触喻勇,能以平常心看待这种特殊的合作关系。
程野正思忖着,越野车已经驶入了大波镇。
镇上的居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依旧埋头干着手里的活,只有少数人抬眼望过来,目光里满是尊敬。
侯根宝缩着身子站在镇口,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看到越野车驶来,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迎了上来。
“猴子,人呢?”
“喻研究员回他自己房间了,刘刘检查官在码头那边等着呢。”侯根宝声音发颤,生怕程野怪罪。
“让大家正常干活,没什么大事。”程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随后迈步往码头走去。
转过一道拐角,远处码头边果然立着两尊铁塔似的身影,正望着奔流的白水河。
b哥终于回来了!
难免的,一股亲切感传过来,程野忍不住挤出一丝微笑。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刘毕适时转过头。
他本想刻意板着脸,可目光落在程野身上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了神。
眼前走来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身形消瘦的少年。
而是一个体格变得和他不相上下,身形健壮挺拔,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容,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威严与自信的年轻人。
刘毕晃了晃脑袋,眼前的身影竟隐隐和记忆里的程龙重合,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直到程野越走越近,刘毕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才将脑海里程龙的影子驱散。
眼前的人终究不是程龙,没有程龙那种睥睨天下、万物皆为己用的王道气场。
有的只是一股锋芒尽收,沉稳踏实的,如静水深流般的温润底气。
明明是年轻人,却似被岁月仔细打磨过的老玉,让他思索了好一阵的说辞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走到近前,程野主动伸出手:“b哥,好久不见。”
刘毕愣了下,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还顺势抱了抱他。
“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