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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吾辈修士,为何求道?

“客气。”

吴双摆了摆手。

告別之后,轩辕御天与凤凌苍撕裂虚空,各自返回天域。

星海之间,只剩下吴双与不死仙帝二人。

“前辈,你……”

吴双刚想开口,不死仙帝却打断了他。

“隨我去一趟归墟天域。”

他的声音不容拒绝。

吴双看著他的脸,心生疑竇,但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

归墟天域,没有日月星辰,只有虚无。

一座黑色神宫悬浮在虚无的中央。

吴双与不死仙帝的身影出现在神宫前。

这一路,他们了数百年。

不死仙帝一言不发,吴双也没有开口,两人一路沉默。

踏入不死仙宫,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宫殿內没有侍者,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迴荡。

不死仙帝走上归墟神石帝座,坐下。

他看著下方的吴双,沉默了许久。

“把那块大道碑碎片拿出来。”

吴双依言,將那块血色的大道碑碎片取出。

嗡!

碎片出现的瞬间,不死仙宫隨之震颤,一股意志从碎片中瀰漫开来,试图侵蚀此地。

不死仙帝只是抬了抬眼皮。

一股归墟之力从帝座之上涌出,將那股意志压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不死仙帝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態。

他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块同样大小,却散发著纯粹终结道韵的灰色石碑碎片,缓缓浮现。

“这是本帝执掌的大道碑碎片,你一併拿去。”

吴双愣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不死仙帝叫他来,竟是为了这个。

“前辈,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

不死仙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本帝,快死了。”

轰!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是一道混沌神雷,在吴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地盯著帝座上的那个男人。

那个诸天仙域最古老、最神秘,执掌归墟,號称不死不灭的存在,竟然说自己快死了?

“你被那东西,侵蚀得比我想像中更严重。”

吴双的声音有些发沉。

“不错。”

不死仙帝坦然承认,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擼起了宽大的袍袖。

吴双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条手臂之上,密密麻麻的青色纹路,已经从手腕,蔓延到了整个肩膀,並且还在缓缓地朝著心臟的位置侵蚀而去。

那些纹路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散发著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此物,已然深入本帝的神魂与本源,若是不加以控制,用不了多久,本帝就会彻底转化成那种东西。”

不死仙帝的语气平淡。

“所以,本帝要將自己,彻底归墟。”

他看著吴双,灰色的眸子里是託付之意。

“这两块大道碑碎片,你拿著。那口石棺,那根锁链,还有这诡异力量的源头……这个答案,或许要由你来揭晓了。”

吴双走上前,接过了那块灰色碎片。

两块碎片入手,一冷一热,两种道韵在掌心涇渭分明。

“我答应你。”

吴双沉声回答。

不死仙帝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

“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无极那孩子……不要告诉他真相。”

“將他带去古族天域,交给你师尊照看,那里的环境,更適合他。”

“本帝唯一的子嗣,就拜託你了。”

吴双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不死仙帝身后,一知半解,却总是努力想要帮上忙的青年。

“好。”

吴双重重地点头,这是一个承诺。

得到了吴双的许诺,不死仙帝身上那股支撑著他的最后一口气,似乎也彻底散了。

他靠在冰冷的帝座上,整个人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去。

“去吧。”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吴双对著帝座上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朝著宫殿之外走去。

在他踏出不死仙宫大门的剎那。

身后,那座亘古长存的黑色神宫,连同那尊端坐於帝座之上的身影,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

不是化作能量,不是化作尘埃。

而是化作最纯粹的“无”,一点一点地,从这方天地间,被彻底抹除。

不死仙帝,正在兑现他的诺言。

將自己,彻底归墟。

虚无,在吴双的面前蔓延。

那座亘古长存的黑色神宫,连同帝座上那道孤高的身影,都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在这方天地间存在过。

它们被抹除了,回归了最纯粹的“无”。

吴双伸出手,掌心之中,两块大道碑碎片静静躺著,一块是属於不死仙帝的,散发著终结万物的灰色道韵;另一块则是从那诡异肉球中夺来的,血光流转,邪性十足。

“无极那孩子……不要告诉他真相。”

不死仙帝最后的嘱託,在他神魂深处迴响,每一个字,都重若神山。

吴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那股悲痛与鬱结,最终化作了一股沉甸甸的责任。

他答应了。

那就一定要做到。

他反手一挥,磅礴的力之大道法则涌出,在神宫原本所在的位置,布下了一道看似简单,却蕴含著开天闢地之威的封印。

做完这一切,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一闪,朝著归墟天域的另一处宫殿群落疾驰而去。

无极宫。

与不死仙宫的空旷、肃穆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混乱而张扬的气息。

宫殿的樑柱上,铭刻著扭曲的魔纹,庭院里,隨意地摆放著各种散发著不祥气息的法宝宝材,空气中,都瀰漫著一股隨心所欲的狂放。

吴双刚一踏入主殿,便看到一个青年,正盘坐於大殿中央,周身魔气翻涌,演化著种种生灭幻象。

正是叶无极。

似乎是察觉到了吴双的到来,叶无极缓缓收功,周身的魔气尽数敛入体內,他睁开眼,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吴双?你回来了!我父亲呢?”

吴双看著他那张与不死仙帝有几分相似,却多了许多鲜活情绪的脸,心中微微一沉。

他稳住心神,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父亲在与兽帝一战之中,伤及了本源。”

“此刻,他已將自己彻底封锁,进入了最深层次的死关,以求恢復。”

叶无极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焦急。

“伤了本源?!怎么可能!”

他一个箭步衝到吴双面前,急切地抓住了吴双的胳膊。

“快!快带我去见他!”

吴双摇了摇头,將他的手轻轻推开。

“不行。”

“前辈有令,在他出关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看著叶无极焦灼的双眼,继续说道:

“他让我来,是带你回古族天域,暂时由我与师尊照看。”

叶无极脸上的焦急,缓缓褪去。

他后退了两步,用一种审视的,陌生的態度,重新打量著吴双。

大殿內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我父亲的性格,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站著撑住,绝不会躲起来。”

叶无极的声音变得低沉,每个字都透著一股寒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著我?”

吴双沉默。

他只是平静地与叶无极对视,不言不语。

这无声的姿態,比任何辩解都更像是一种默认。

叶无极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瞭然。

“他到底伤在了哪里?”

“被什么力量所伤?”

“为何要让我去古族天域?这诸天仙域,还有比归墟天域更安全的地方吗?”

“吴双,回答我!”

他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著吼了出来。

然而,吴双依旧是那副模样,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青铜雕塑。

叶无极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最终,渐渐消散。

他看著吴双,眼中的那点希冀与焦灼,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沉寂。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我不去。”

叶无极转过身,背对著吴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走吧。”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回了大殿中央的那个蒲团。

“传我之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无极宫,乃至更远的地方。

“所有人,离开无极宫。”

“即刻起,离开归墟天域。”

话音落下,一道道身影从宫殿的各个角落浮现,有侍女,有护卫,甚至还有一位气息深沉的仙王强者。

他们脸上都带著困惑与不解,但没有人敢於质疑。

他们对著叶无极的背影,躬身行礼,然后化作流光,井然有序地退出了这座宫殿,朝著归墟天域之外飞去。

转眼之间,原本还算热闹的无极宫,变得空无一人。

只剩下吴双,和那个背对著他的孤单身影。

叶无极缓缓坐下,盘起双腿,就像吴双刚来时看到的那样。

他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吴双站在殿门口,静静地看著这一幕。

他看到了那个青年微微颤抖的肩膀,也感受到了那份压抑在沉寂之下的,滔天巨浪般的悲慟。

他想起了不死仙帝的嘱託。

可他又能如何?

强行將他带走吗?

吴双做不到。

他对著那个背影,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个曾经隨心所欲,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青年,在这一刻,仿佛与他父亲的身影重合了。

一样的孤高,一样的倔强。

吴双站在殿门处,没有离开。

他静静地看著那个孤单的背影,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像是在无声地承受著整个世界的崩塌。

许久。

吴双转过身,重新走回了大殿。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开口。

只是在距离叶无极十丈开外的地方,学著他的样子,盘膝坐下。

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时间,在这座空旷的宫殿里,失去了意义。

一天。

一月。

一年。

十年。

百年。

殿宇樑柱上那些扭曲的魔纹,光芒渐渐黯淡。

庭院里的宝材,灵性在流逝。

灰尘落在两人肩头,积起一层。

无极宫,乃至整个归墟天域,都陷入了死寂。

吴双闭著眼,体內功法自行运转。

他像一尊雕塑,与这座失去生机的宫殿融为一体。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是为了逝去之人的嘱託。

或许,只是觉得不该让这个青年,独自品尝绝望。

千年过去。

当一缕光穿透归墟天域,照进这座宫殿时。

那千年未动的身影,终於有了变化。

“吴双。”

叶无极的声音沙哑。

“吾辈修士,与天爭,与地斗,与人搏命。”

“求的,不过是长生不朽,逍遥快活。”

他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积压千年的问题。

“真的……值得吗?”

吴双睁开双眼,神光在殿中一闪,吹散了肩头的尘埃。

他看著那个依旧背对自己的身影,没有犹豫。

“不值得!”

这两个字,斩钉截铁。

“与其如此苦熬,不如痛快活上百年。”

吴双的声音,在大殿中迴响。

“人活著,终归需要一个意义。”

“哈哈……哈哈哈哈!”

叶无极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低沉到高亢,最后化作带著悲凉与释然的狂笑。

他猛地转过身。

千年岁月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跡,只是那双眸子,此刻只剩下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沉寂。

“吴双道友,你果然懂我!”

他看著吴双,沉寂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我修行这隨心所欲的魔道,不是为了杀戮,也不是为了力量。”

“只是想让我那个父亲,不再为我担忧。”

他的声音里带著自嘲。

“唯有我的道,能达到隨心所欲,不再受外物所缚,不再被强敌所胁,我,才算是修得圆满。”

“真正的魔道,是无拘无束,是无所不为!”

“可这诸天之下,仙帝也好,凡人也罢,谁不是身陷樊笼?”

“我要做的,便是打破这樊笼!”

叶无极的身上,一股压抑千年的魔气冲天而起,让大殿剧烈摇晃。

“我要成为这天地间,唯一一个自由』的生灵!”

然而,魔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瞬之间,便敛入他的体內。

叶无极脸上的神采隨之黯淡。

他低下头,看著自己的双手。

“可现在,我发现,我追求的道,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不在了,我便是举世无敌,逍遥万古,又有何用?”

“吴双,你说,我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大殿再次陷入沉默。

吴双看著他,这个在迷航中搁浅的问道者。

他想起了不死仙帝的脸,想起了他最后那句“拜託你了”。

这份託付很沉重。

吴双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两块石碑碎片。

一块灰色,属於不死仙帝,散发著终结的道韵。

另一块血色,从那肉球中夺来,瀰漫著混乱与邪恶的气息。

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殿中交织、碰撞。

吴双將两块碎片,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他抬起头,迎著叶无极的视线,声音清晰。

“你的道没有了意义,那就换一条。”

“或者……”

吴双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把这条路,走到真正的尽头,去看看那所谓的自由』之上,究竟还有什么!”

吴双的话,如一块石头砸入死寂的池水。

叶无极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两块大道碑碎片之上。

两种截然相反的道,就这么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著整个混沌。

他看了很久。

久到殿外的光线,都偏移了数寸。

“我父亲……”

叶无极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乾了千年的枯骨。

“他是不是,已经陨落了?”

他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头,让他不敢去想,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问题。

吴双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叶无极,那张千年不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可这无声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叶无极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他身上那股强撑起来的孤高与倔强,在这一刻,如同沙堡般轰然垮塌。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父亲会將自己的大道碑碎片交出来,怪不得会让他进入最深层次的死关。

原来,那所谓的死关,就是真正的死亡。

原来,那所谓的归墟,就是彻底的,从这方天地间被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