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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悬安静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著床柱上那道新鲜的抓痕,脑海中梳理著方玄零碎的记忆。
这地方叫李方镇,顾名思义,镇上的住户十有八九都姓李或姓方。
镇子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官道通向外界,平日里鲜少有外人来往。镇民们世代务农,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安稳。
直到三年前,那个姓赵的大户人家搬来,打破了镇子里的平静。
没人说得清赵老爷是做什么营生起家的,只记得他初来时那浩浩荡荡的车队,光是装细软的箱子就排了半条街。赵家在镇东头起了座五进的大宅子,光是看门的石狮子就比县太爷府上的还要气派。
可这富贵日子没过两年,赵家就开始走背运。
先是二公子得了急症,没熬过三天就咽了气:
接著才九岁的六小姐在元宵灯会上莫名其妙失了踪:
最近连赵老爷自己也染上怪病,整日里咳血。镇上老人都在背后嘀咕,说这是赵家祖上造了孽,如今报应来了。
“难怪要配阴婚”张悬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角。
老头子口中那具“了五两银子”的女尸,就是给赵家二公子准备的,也是为了赵家冲喜改运只是不知道,这“七月子”到底是真从乱葬岗刨来的,还是另有来路?
想到这,张悬冷笑了起来,赵家因为这两年的事,口碑不好,他那便宜师傅李槐又好的了哪里去呢.·
李槐这糟老头子,虽说顶著方氏义庄庄正的名头,掌管著李方镇大半的白事,可在镇上的名声却比那乱葬岗的野狗还不如。
镇上人背地里都管他叫“槐老鬼”,不是没有道理的。
按理说,操持白事的庄正,本该受人敬重。
可这李槐偏偏是个钻钱眼里的主儿。
镇上哪家不是沾亲带故的?
可到了李槐这儿,亲爹来了也得照价付钱。
更可气的是,这老头还专挑人最伤心的时候坐地起价一一棺材要上好的?
得加钱;
要做道场超度?
得加钱;
就连多烧几刀纸钱,都得额外算钱。
张悬从方玄的记忆里翻出几桩旧事:去年方家太爷过世,李槐硬是把丧事办成了买卖,连孝子戴的麻布都要收钱;
前年李家媳妇难產死了,这老头居然还要收“母子双亡”的双倍费用。
镇上人恨得牙痒痒,可偏偏又拿他没办法一一谁让方圆百里就数他最懂镇尸驱邪的门道?
说来也怪,这李槐虽然贪財如命,过得像个叫子,可確实有真本事在身。
二十年前那场闹得人心惶惶的“走尸案”,就是他一手平息的;
去年赵家二公子暴毙,尸身不腐,也是他给镇住的。
就冲这份本事,镇上人再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捏著鼻子认了。
“难怪方玄和阿福也跟著遭人白眼—.”张悬摇头苦笑。
有这么个师父带著,两个徒弟能有什么好名声?
不过看方玄屋里那些物件,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倒像是跟李槐一脉相承的德行。
將脑海中的零碎记忆拼了个大概后,张悬便想小憩一会儿,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吃喝赌俱全的普通人,可不再是能初步辟穀的修士了·
张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皮沉得像是灌了铅。这一晚上折腾下来,这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骨早就吃不消了。
他往后一仰,正要躺下歇息
—
突然,他的脊背猛地绷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一股寒意顺著脊椎窜上来。张悬死死盯著床尾的角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这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纸人?”
那是个等人高的纸扎童子,惨白的脸上涂著两团艷红的腮红,嘴角咧到一个诡异的弧度。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阴影里,纸做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床榻隨著张悬扭头看来,那纸人画著疹人笑容藏在阴影中的脑袋,竟一丝丝抬起,硃砂勾勒的纸扎眼珠与张悬—
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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