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李无忧的少女也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民女李无忧,见过侯爷,见过少將军。多谢夫人和两位姐姐的救命之恩。”
她那双灵动狡黠、如同草原上小鹿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家破人亡的悲戚,反而充满了对新环境的无限好奇与探究。
秦元何等人物,金戈铁马半生,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这少女的来歷绝不简单,这套说辞更是漏洞百出。
但他並未点破,只是温言安抚了几句,对风铃道:“既是夫人带回来的人,那便不是外人。风铃,带李姑娘去客房歇息,好生照料,切莫怠慢了。”
“是,侯爷。”
李无忧对著秦元盈盈一礼,正要跟著风铃离去,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好奇地问道:“侯爷,方才夫人和那位小公子,提到的那个陈锋……他是哪里人呀?”
秦元看了她一眼,隨口答道:“冀州,武邑县人士。”
“武邑县……”李无忧歪著脑袋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清河村的,对不对?!”
此言一出,正端起茶杯准备喝茶的秦元,动作猛地一僵!而一旁的秦云,更是双目一凝,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她!
清河村!
他们只说了武邑县,这个名字,她是如何得知的?!
李无忧见他们父子二人反应如此之大,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云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李姑娘,你如何得知陈兄是清河村人?”
在秦云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李无忧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去年冬天,曾跟著家里的商队去过冀州。一时兴起,便带著护卫上山打猎,不想……不想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了清河村。当时天寒地冻,我们又饿又冷,正是……正是那位陈公子收留了我们,还请我们吃了热乎乎的饭菜……”
待风铃拉著她匆匆离去后,秦云立刻低声对父亲道:“父亲,此女绝非寻常商贾之女!”
“她的口音,虽已尽力模仿我中原官话,但偶尔还是会带出几个北地草原的捲舌音。她的站姿,双脚微分,重心沉稳,这是常年骑马之人才有的习惯。而且……她看我们的眼神,没有丝毫平民见到权贵的畏惧,只有审视和好奇。此女,必是北元人!”
秦元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精光:“我知道。”
“但她是你母亲带回来的,自有你母亲的深意。此事,我们暂且静观其变,不必声张,好生招待』这位贵客便是。”
他站起身,看著窗外纷飞的大雪,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让你母亲消气。”
他心中更想的,是如何利用“三子归来”这个天赐的契机,去修復与妻子那早已冰封了十一年的关係。
夜,愈发深沉。
风雪没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发大了。细碎的雪变成了厚重的雪片,在夜空中狂舞,將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苍茫的白。
姬昭寧的院落,名为“幽思”。
是思念远在幽州的故土,还是思念那两个失散在幽州的孩儿,无人知晓。
院內陈设雅致,几株耐寒的翠竹在雪中挺立,枝叶上掛满了积雪。房內点著安神的薰香,气息清幽。
姬昭寧並未睡下。
她换下了一身劲装,只穿著一件宽鬆的素色寢衣,正坐在一盏孤灯下,用一块洁白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擦拭著她那杆许久未曾动用的银枪。
枪名“玉鉞”,是她十八岁生辰时,父亲亲手为她打造的。枪身在烛光下,散发著森然的寒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著主人冰冷彻骨的心境。
院门口,风铃和念幽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面无表情地守在通往內院的月亮门前,任凭风雪打在身上。
当秦元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两人就像两根钉子一样,纹丝不动,既不行礼,也不言语,就这么直挺挺地堵住了去路。
风铃低著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数著地上的雪有几瓣;念幽则目光直视前方,仿佛眼前空无一人。
这无声的、默契的抗议,让堂堂武安侯,尷尬得无地自容。
秦元看著这两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丫鬟,如今这副“六亲不认”的护主架势,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知道,这是昭寧在给他下马威。
他只能干咳一声,放低姿態,用一种近乎討好的语气说道:“咳咳,风铃,念幽,天冷了,別在外面站著。夫人……她歇下了吗?”
风铃抬起头,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回答:“回侯爷,夫人没歇下,但在想事情,吩咐了,谁也不见。”
秦元碰了一鼻子灰,却並未离去。他从身后的小廝手中接过一个温热的食盒,亲自捧著。
“我……我亲手燉了汤,送来给她暖暖身子。”
风铃和念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侯爷这副“厚脸皮”的架势,她们也是第一次见。
就在风铃准备再次开口拒绝时,房內,传来姬昭寧清冷的声音。
谁在外面?”
秦元连忙应道:“昭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