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无声地开了。
一个调查员走进来,俯身在中岛信一耳边说了两句。
中岛点了点头,目光落回几乎虚脱的林学义身上:“你在说谎,不过没关系,就凭那些证供,项方的指认,以及你没说谎的那部分,已经足够我们去找陈副部长聊聊了。”
他转过头,朝进来那人吩咐道:“通知有田部长,请陈部长过来聊聊!”
沪市,南方运输部的独栋小楼在灰霾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沉寂。
下午三点刚过,天空愈加显得阴郁,似乎随时就有一场大雨落下来!
运输部院子里几棵梧桐树,枝干繁茂,顶端的深绿虚无的伸向铅灰色的苍穹,影子歪斜地投在青砖地上。
三辆黑色的轿车,如同无声的鲨鱼,悄然滑进运输部紧闭的铁艺大门外,稳稳停住,引擎声随之熄灭。
车门整齐划一地推开,下来一群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身影。
大谷寿夫依旧走在最前面,他微抬了下手,身后众人刷地散开,动作迅捷如豹,瞬间控制住大门两侧和院墙可能的视界死角。
楼内有人察觉了外面的动静,三楼一扇窗户的厚窗帘微微抖动了一下,一丝缝隙被掀开,又迅速合拢。
大谷眯起眼睛,看向方才那扇窗户,轻轻一摆手,那群满铁特工没有敲门,径直上前!
沉重的军靴踢在镂空雕花的铁门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沉闷巨响。
“满铁调查课奉命公干!”他的声音如同冻土下翻滚的雷,穿透洋楼的每一个角落。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静默,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运输部的安保人员上前微微鞠躬:“请问,有公函吗?”。
“满铁调查局签发的协查公函!”大谷将公函递给那人,然后,带着一群人带人鱼贯而入,留下两人警惕地盯着门外。
“陈部长办公室在几楼?”大谷朝迎面而来的一名运输部员工问了一句!
“三,三楼,靠左!”那人愣了一愣,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大谷点了点头,急匆匆的上了三楼!
上了三楼,大谷一眼就看到了副部长办公室的门牌!
当下,他也顾不得别的,推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奢华令他有些失神!
温暖而带着某种沉香气息的空气包裹而来,与外界形成强烈反差。
从门口一路往里。铺设着深色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四周摆设着名贵的家具,紫檀木打造的书架摆在办公室四周,上面陈列着不少名贵文物,一尊珐琅座钟在角落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这哪里是办公室,分明就是某位大佬的私人书房!
“诸位有什么事吗?”这时候,人群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运输部副部长陈阳,穿着件熨帖的深灰色棉袍,外面松松地披了件同样质地的薄褂子,脚上是舒适的家居布鞋,一步步,沉稳而毫无声息地踩着铺了地毯。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凝在眉心。
大谷上下打量了一眼!
看他的模样,好像是去办点事,刚刚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女性,看打扮,应该是他的秘书!
陈阳的目光平静地俯视着楼下这群不速之客,仿佛在看着一些不知礼数的闯入者。
“你好,陈部长!”大谷上前微微躬身,“陈部长,我们是满铁调查部的人,我们查到了一些东西需要你前去协助调查!”
“大谷组长,”陈阳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这个点是运输部最繁忙的时候,我们有很多工作,你有什么急务,需要闹出这么大动静?”
大谷站在办公室中央,迎着陈阳的目光,面无表情。
他没有回答陈阳的问题,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面对一位高官应有的拘束或礼节。
他从内袋取出一张折迭的纸,单手展开,动作带着一种简洁凌厉的力量感。
“陈部长。”大谷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奉满铁调查部有田部长特别指令,中岛局长亲自批复,您涉嫌谋害吉田良造及相关职务犯罪,依法对你实施拘押传讯。请配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彻底停滞!
陈阳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猛地一僵,皮肉之下细微的血管似乎瞬间停止了流动。
镜片后的瞳孔深处,在那冰冷的反光之下,掠过一丝极其短暂,却又异常深刻的震骇。
“哦,原来是为了吉田的案子?”
陈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我是运输部副部长,吉田君跟我算是同级,”
“嗯,大谷组长,本来呢,按照规矩,以你的级别还无权传唤我这个级别的官员。”
“要是照我以往的脾气,大小也得给你扣一个越级外加犯上的罪名!”
“不过,看在已故吉田君的面子上,我?暂时不跟你计较!”
“我手里还有几份重要文件要批改,你们等我十分钟,十分钟后出发!”
明明是来传唤对方的,可陈阳短短几句话,大谷寿夫却感觉一股寒意迎面而来!
好不容易强行压抑在眼底的惊涛骇浪,大谷微微张了下嘴,似乎想维持住自己那份自以为是沉稳的腔调,再狠狠质问一句,或者说出“立刻,马上”之类的词,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最终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他的胸膛以一个极其轻微的幅度起伏了一下,更像是抽紧的气息未能调整到位。
“知,知道了,”大谷支支吾吾的说道:“您请,我们会在这里,等您!”
“那就麻烦诸位在外面等,”陈阳坐回办公桌后,看着大谷寿夫道:“大谷组长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站在门口看着!”
大谷本能的鞠了一躬,乖乖站在办公室的边上,跟他并排那座珐琅座钟的指针,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自顾自地发出“咔嗒”的轻响,清晰得如同骨头碎裂。
几名满铁调查课人员也不再迟疑,沉步走到办公室外侧,靴底踩踏地毯只发出闷闷的摩擦声,却比任何军靴踏地的声响更令人心头发紧。
他们停在门口,一左一右分成两排,动作并不粗暴,倒像是一群守护办公室的护卫。
钢笔在纸上沙沙的响着,陈阳偶尔会抬头,目光扫过一眼大谷,然后,又极快的沉下头,继续书写!
“好了,”陈阳写完最后一份文件的批语,起身道:“差不多了,大谷组长,我们走吧!”
大谷顿时如释重负,赶紧命人带着陈阳离开!
三辆汽车依次离开运输部大门,三楼,秘书李宁玉拿起电话:“晴气君,他们带走了陈部长!”
“是,陈部长说过,三十分钟,他要看到所有人出现在满铁楼下!”
“对,对,物资仓库的中队也带过去,陈部长说过,不要害怕事情闹大,既然满铁要耍花样,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好的,拜托晴气君了!”
李宁玉轻轻放下手里的电话,看着远去的满铁调查局车队悠悠的叹了口气!
“人啊,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篓子?”